夏目漱石小說《三四郎》的女性形象解讀

【摘 要】夏目漱石的《三四郎》是以三四郎與美彌子的愛情為線索描寫了日本20世紀初知識分子的內心世界和情感歷程。小說中出現了幾個女性形象，這幾個女性各有特色，可以說代表了日本20世紀初的幾類女性形象。這幾類女性形象的刻畫與當時的環境和作者的思想有很大的聯系。

【關鍵詞】《三四郎》；女性形象；夏目漱石

夏目漱石是日本著名的現實主義小說家，在其短暫的一生中創作出十幾部中、長篇小說和一批短篇小說以及大量的俳句、漢詩和若干隨筆、書信等。夏目漱石的小說常常描寫男性知識分子的內心世界和情感經歷，圍繞在這些知識分子周圍的人里面少不了一批各具特色的女性人物。文本擬以他的小說《三四郎》為例，對其中的幾個女性進行分析解讀，并探討這些形象形成的原因。

一、女性形象探析

首先是傳統女性形象，日本的傳統女性形象與中國的傳統女性形象在某些點上具有很大的相似性，男尊女卑，妻為夫綱的思想深入她們的腦髓之中，女性處于一種從屬的地位、順從的地位，她們自覺或是不自覺地將自己拋入被控制的生活。小說《三四郎》中的三次郎的母親和三輪田的阿光就是這典型的傳統女性形象。三次郎的母親在小說中出現的不多，她的外貌、行為在小說中都沒有直接的描寫。盡管如此，但通過她與三四郎的通信，及三四郎對她的回憶，我們還是能從中看到一個慈祥的傳統母親形象。①對兒子生活的關心：“一定要保重身體，東京人都是很狡猾的，多留點神”“你從孩提時期就非常膽小。”“所以可請東京的醫生配點兒平時常服的壯膽藥試試看。”三四郎從封閉的農村到東京來求學，母親十分驕傲，同時又非常擔心，經常寫信囑咐兒子。②勤儉節約，對金錢的看重：“學費在每月底寄到”“那是他花了十圓錢為其父而建的”“家里又有很多田地”“不管是什么朋友總不能如此胡亂的借錢花吧”三四郎的母親在寫給兒子的信里常常會提及錢，有時還反復提及。③對傳統女性的欣賞：“阿光姑娘長的端莊，性情溫柔”“至于東京人嘛，其心難猜，我不喜歡。”在這位母親的心目中，溫柔嫻淑是一個好女孩的標準，受過教育的東京人心思太難猜，不容易控制，不適合做兒媳。④對于家長里短的關心：“作的青馬得疾病死了，作大傷腦筋。”“木匠角三在山上賭博丟了九十八圓錢。”“平太郎為他父親建了座石塔。”“勝田家阿政的表弟大學畢業后，據說在大學理科工作。”每次寫信，母親總會嘮叨幾句村中發生的事。從三四郎母親的這些話中，我們看到這是一個相當典型的農村母親形象。三輪田的阿光在小說中沒有正面的描寫，全部是通過母親寫給三四郎的信中及三四郎的偶然回憶中出現。母親對于阿光很是欣賞“三輪田的阿光送來香魚”“阿光姑娘長的端莊，性情溫柔，家里又有很多田地”“三輪田的阿光姐的母親替你織好了料子，我印上家徽后，去請阿光姐縫紉而成的。”三四郎的母親對于阿光姑娘很是滿意，一直有意愿讓兒子日后娶她。至于阿光姑娘，雖然沒有直接表露對三四郎的愛意，但通過其對三四郎及其母親的關心可以看出她對三四郎情有獨鐘，一直把三四郎當做未來丈夫看待，例如小說中寫道“阿光姑娘大概也會很高興的”。三四郎的家鄉是個不開化的鄉村，母親是個老式的婦女，阿光盡管年輕但依然是這種老式女性的延續。阿光沒受過多高的教育，她眼中的愛情就是聽父母的安排，對父母婆婆的孝順，她不會跳出這些周圍人給予的束縛，主動去追求，聽話和順從也是其心目中一個好女孩的標準。這鄉間的一老一少是典型的傳統女性形象代表。

其次是新時期的女性形象，小說中作為女主人公出現的美彌子是一個受過高等教育的新時期女性，與其交往的良子，知名物理學家的野野宮君的妹妹同樣是一個接受過教育的新女性形象。但通過全文仔細閱讀會發現，盡管是受過教育的新女性，她們的思想上依然留有局限性。下面以美彌子為例，對這一新女性形象作一分析。突破性方面包括：第一，穿著打扮上。小說中對于美彌子的外貌具有多次的正面描寫。“可以看到女子色彩絢麗的衣帶上點綴著白色芒紋，頭上還插著一朵白色的薔薇花，這朵薔薇花在柯樹蔭下的烏發中閃縮著異常的光亮。”“今天，女子的臉上薄薄地施著一層白粉，不過并沒有失去本色所具有的韻味：富有青春魅力的皮肉，恰到好處地撲上一層極薄的脂粉，看上去可不祛于強光的照射，而并不是那種亮的眩暈的臉蛋。”“她說著，從小袖里伸出右手，把晃蕩著的大袖兜撩到肩上，美麗的手一直露至胳臂，里面漂亮的衣衫從搭在肩上的大袖兜口顯露出來。”從這些外貌描寫上我們可以看到美彌子漂亮時尚的打扮，她化妝，戴花，穿漂亮衣服，與傳統保守、樸素的女性形象是不同的。在美彌子的心中女孩子就應該追求美麗，讓自己更迷人。第二，經濟上。一次，由于于次郎的好賭，三四郎不得不向美彌子借錢以解燃眉之急。美彌子拿出寫有“小額活期存折”和“里見美彌子君”的銀行存折給三四郎，在這當時是很少見的，年紀輕輕的美彌子擁有自己的存款。盡管只是小額的存款，但也能說明美彌子在經濟上有一定的獨立性，這是一種極具現代思想的做法。一個女性要獲得獨立首先是要在經濟上擁有支配權，可以看到在美彌子的身上已經有了現代獨立女性的影子，這是對于傳統女性形象的一種突破。第三，行為上。美彌子除了在打扮上，經濟上與傳統女性不同外，在許多的行為方式也具有現代女性的特點。例如，當三四郎幫廣田先生搬家時，美彌子遞給三四郎一張名片，上面不僅寫著“美彌子”，而且還詳細記著她的住址。這在當時明治四十年代是具有意味的事，因為名片象征著一個人的身份，這是女性對自我的一種認識與肯定，她主動把自己介紹給了三四郎，還邀請三四郎來家里玩。這是傳統女性所不具有的品性，是一種充滿現代意味的開放性。同時，美彌子對于西方的樂器，繪畫也頗有研究，她會拉小提琴，讓三四郎很是吃驚，“這時候，里面的房間里傳來了小提琴的琴聲。這琴聲仿佛是被風從什么地方刮過耳際似的。”并且她讓人給她畫西洋畫。另外，美彌子還多次邀請三四郎一同看展覽，看表演。這些行為在當時看來是與傳統格格不入的，一個女孩子如此拋投露臉，做著當時男性都很少做的事。小說也寫到了人物的局限性。盡管美彌子接受過西方式的新式教育，在許多方面她都表現并扮演著一個新型的女性形象，她敢于表現自己，敢于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敢于追求自己的愛情。但是，在她的內心深處依然擺脫不了傳統的束縛。雖然她愛著三四郎，并主動與其接近，但是她仍然想找一個“靠得住”的男人，在其內心深處還是把男人當做了靠山，自己順從的港灣。所以在最后，美彌子還是無奈地放棄了三四郎，帶著沉重的罪疚——“我知我罪，我罪常在我心。”而留給三四郎的是無盡的懊悔和傷心，她終究沒能突破傳統的束縛，無法跨越世俗倫理的鴻溝。這是一種悲劇，是美彌子的悲劇，亦是三四郎的悲劇，更是時代的悲劇。（下轉第50頁）

（上接第48頁） 其他女性形象的刻畫。在小說《三四郎》里面，還有一類女性無法將其歸入傳統的女性形象和新女性形象中，暫時以其他女性形象代之。這類人的代表就是小說開篇三四郎在火車上遇到的那個女子。該女子長得還算端正，是從鄉下來的。但其與一般鄉下女性不同，她的行為極度開放，跟火車上的陌生人攀談，與三四郎同房睡，這種突破傳統倫理的行為是一般傳統女性所不能想象的。同時，該女子也不同于美彌子那樣的新女性，她說的話不高深，也不文雅，甚至還帶點粗魯。通過她的話語可知，她已結婚，并有孩子，可見她應該沒有受過很高的教育。這是一種邊緣化的女性形象，她的開放行為是傳統所不容的，她的粗俗話語和庸俗的生活方式是受過教育的新型女性所看不上的，她們苦苦的掙扎于社會的底端，是想要逃離卻終究無法逃離，被命運所壓抑和擺弄的可憐人。

二、原因解析

首先是時代背景的原因。1868年明治維新以后，在“應基于天地公道，打破舊陋習”、“求知識于世界，大振皇基”的口號下，日本掀起了學習、引進西方文化的高潮。“文明開化后，西方的新思想，新道德特別是新女性觀相繼傳入，也在社會上掀起了婦女解放運動。她們也模仿西方女子，走出家門，進入學校，接受先進的西方文化和教育。”[2]p53小說《三四郎》中的美彌子就是其中的典型代表。小說中的美彌子聰明大方，接受了西方文明的洗禮，不拘于世俗，敢于認識和肯定自己，積極展現自己，大膽地追求生活。但是，在二十世紀初的日本，這種開化是不徹底的，西方的現代思想并沒有深入到每一個日本人的腦髓之中，原來的傳統思想依然根深蒂固。“日本也有著漫長的封建社會的歷史，男尊女卑的思想大行其道。”[1]p53因此，當時在日本，尤其是在日本的鄉下，傳統的女性還是占據絕對地位，人們對阿光這樣的女性是持一種肯定的態度的。類似于美彌子，良子之類的現代女性，盡管接受過新思想，但依然沒能擺脫舊傳統的桎梏，最終還是會淪為普通的家庭婦女。這是時代背景造成的女性悲劇命運。

其次是作者思想的原因。小說《三四郎》中塑造的幾類女性形象，除了受時代背景的影響，與作者夏目漱石的思想也是分不開的。出生在明治維新前一年的夏目漱石，從小就接受中國的古典文學教育，對于中國儒家所倡導的“文以載道”思想，夏目漱石比較推崇，并深受啟發。另外，夏目漱石曾留學英國，在英國期間的學習，夏目漱石得以親自觀察西方社會、親身感受西方文明，這些又促使他對日本社會轉型期的明治社會進行了反思，展開了更為深入的文明批評。因此，夏目漱石的小說具有極強的現實意義和批評意味。小說《三四郎》中的幾位女性，不可避免的帶上了作者的思想。對于三四郎的母親，阿光等傳統的女性，作者對她們是一種同情與可憐。小說中三四郎不喜歡阿光，覺得她很煩，但對于阿光沒有很大反感，流露出更多的應該是一種同情。對于美彌子、良子之類的新女性，作者在肯定她們的同時帶上了一種強烈的批判性。通過美彌子最后的悲劇命運，作者對當時日本社會開化不徹底的現實進行了無情揭露，打破了當時所謂的“文明社會”“現代社會”的謊言，警醒著當時的日本民眾。“直面社會現實，并予以堅決的抗爭和犀利的批判，始終是他的小說創作的基調。”[2]p316夏目漱石以自己的筆為日本社會戰斗著，通過小說《三四郎》中的幾類女性刻畫，揭示著當時的社會現實，表達出自己的不滿。

被日本人民評為“一千年以來最受歡迎的日本文學家”夏目漱石，運用他的智慧與思想塑造了一批深入人心的知識分子形象和女性形象。代表作之一的《三四郎》里面的幾類女性形象有著極大的現實意義，對她們形象的分析為我們認識夏目漱石，了解當時的日本社會提供了重要參考。

【參考文獻】

[1]李光貞.夏目漱石小說研究[M].北京：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2007.

[2]鄭克魯.外國文學史下[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