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畫《拾穗者》的多模態話語分析

【摘 要】Halliday的系統功能語法和Kress Van Leeuwen的視覺語法框架為多模態話語分析提供了理論基礎。本文以米勒的著名油畫《拾穗者》為例，從再現意義、互動意義和構圖意義三個方面進行分析解讀，探討了圖像作為社會符號如何實現其表意功能，從而提高讀者的多模態話語識讀能力。

【關鍵詞】多模態；再現意義；互動意義；構圖意義

【中圖分類號】H03 【文獻標識碼】A

1、引言

隨著社會發展，人們的交際方式已不再局限于語言文字，聲音、手勢、色彩等非文字信息在建構意義過程中也起著重要作用，成為我們獲取信息的重要來源。隨著多模態語篇越來越普遍，對多模態話語的分析也越來越普遍。作為一種重要的藝術形式，油畫在全世界擁有不少名作，作者通過豐富的色彩，構圖，布局等描繪出或寫實或抽象的藝術世界，通過畫作表達畫者的思想和情感。而用多模態語篇分析的方法對作品進行解讀，會帶給我們一個新的角度，使讀者的理解更加豐富和深刻。

早期的話語分析理論和方法基本上都是以語言文字為研究對象的。而20世紀90年代興起于西方的多模態話語分析則將不同的意義表現形式納入到研究中來。近年來，國內外很多學者都積極投身到該理論的研究中。其中，影響最大的則是Kress和Van Leeuwen的視覺語法理論。他們在《圖像閱讀》（Reading Images，1996）一書中，以Halliday（1994）的系統功能語法為理論基礎，提出了視覺語法分析框架，為解讀圖像的意義提供了理論依據。本文以米勒的著名油畫《拾穗者》為例進行分析，試圖提供一個不同的解讀畫作含義的途徑。

2、多模態話語分析的理論基礎

2.1 多模態話語的定義

朱永生（2007）指出模態（modality）是指交流的渠道和媒介， 包括語言、技術、圖像、顏色音樂等符號系統。他把多模態話語定義為兩個標準， 即同時使用兩種或兩種以上模態的話語。李戰子（2003）認為多模式就是除了文本以外，有圖像、圖表等的符號話語，或者是任何一種以上的符號編碼實現意義的文本。張德祿（2009）認為，多模態話語指運用聽覺、視覺、觸覺等多種感覺，通過語言、圖像、聲音、動作等多種手段和符號資源進行交際的現象。Kress和van Leeuwen（1996）將多模態話語解釋為一種融合了多種交流模態（如聲音、文字、形象等）來傳遞信息的語篇。

2.2 多模態話語的社會符號學分析

多模態話語分析是從系統功能語言學里吸收了社會符號和意義潛勢、系統理論、純理功能假說和語域理論的觀點， 因此， 多模態話語也被稱為系統功能符號學（陳美足，2009）。多模態話語的社會符號學分析方法是以功能語言學理論為基礎來研究社會符號學，將語言看成社會符號，從語言與社會文化情境的互動關系來研究語言。多模態話語的社會符號學分析對象為圖像，重點探討圖像中的人物、地點和事物是如何組成不同復雜程度的視覺模式，實現其再現、互動和構圖意義的（卜愛萍，車艷超，2011）。

系統功能語言學認為語言是一個符號系統。Halliday（1994）在他的系統功能語法中提出了語言的三大元功能（metafunction）：概念功能（ideational function）、人際功能、（interpersonal function）和語篇功能（textual function）。Kress和Van Leeuwen（1996）認為圖像也是社會符號，因此圖像分析完全可以采用類似的社會符號學理論。他們將韓禮德的社會符號學理論延伸到視覺層面，認為正如語言的語法規定了詞如何組成小句、句子和語篇，視覺語法也決定了所描繪的人物地點和事物如何組成具有不同復雜程度的陳述（李戰子，2003）。因此他們提出可以根據語言的三大元功能，從再現意義（representational meaning）、互動意義（interactive meaning）和構圖意義（compositional meaning）來分析圖像。

3、對油畫《拾穗者》的分析

《拾穗者》是法國畫家米勒在1857年創作的著名油畫，是最能夠代表米勒風格的作品，它描繪了秋收后人們從地里揀拾剩余麥穗的情景，表達了米勒對農民艱難生活的同情和對農村生活的摯愛，是現實主義美術風格的典型代表作。作品創作的時期，正處于法國階級對立嚴酷、貧富分化嚴重的時期，畫面上真實地反映著這樣一種社會現實下勞動人民飽受疾苦、貧困樸實的生活狀況（田欣，2010）。當時的一些評論家認為其暗含了農民的暴力革命。雖然畫的內容簡單明了，但又絕不平庸淺薄，而是發人深思，這也正是米勒藝術的重要特色。

3.1 再現意義

Kress和Van Leeuwen（1996）認為再現意義指視覺圖像像語言一樣能夠如實再現客觀世界的人、地點和事物以及人類內心世界的活動。再現意義分為敘事再現和概念再現。敘事再現中，參與者之間的關系是通過相互作用體現的，具體可以分為行動過程、反應過程、言語和心理過程三個方面。當圖像中的元素形成強烈的對角線時，就形成了矢量（vector）。矢量是敘事圖像的標志。在敘事再現的行動過程中，動作者（actor）即為發出矢量的參與者，他們在圖像中最為突出。目標（goal）是動作的對象。反應過程指矢量僅僅是由參與者的眼光方向構成時。概念圖像中沒有矢量，參與者之間的關系是通過他們的屬性、類別和特征等來體現的，呈現出一種概括的、穩定的、無時間限制的概念。概念再現可以分為分類過程、分析過程以及象征過程。（李戰子，2003）

畫中的參與者是三個正在撿拾麥穗的婦女，她們處在畫面中央，占據了大部分的畫面。三個人都是一手握著已拾到的麥穗，一手做著撿拾的動作。最左邊的農婦彎著腰，一只手搭在背上，另一只馬上就要碰觸到地面上的麥穗。這個農婦和手下的麥穗形成了一條矢量，其中農婦是動作者，地面上的麥穗是目標，因此是一個及物的行動過程。中間的農婦同樣是彎著腰，而伸出的手已經抓住了地上的麥穗，也形成一條矢量，是及物的行動過程。最右邊的農婦彎腰的幅度不大，一只手撐在腿上，另一只手剛剛伸出，似乎正在尋找地上殘余的麥穗，和地面同樣形成一條矢量，也是及物的行動過程。這三個矢量表示出的動作過程表達出動詞“拾”或“撿”等意思。米勒并沒有著力刻畫她們的面部，低著的頭以及頭巾的遮擋使得臉部十分模糊，看不出她們的眼神和表情。三個農婦身軀凝重，從她們彎著的腰我們似乎也可以感受到生活的重壓，每一處動作都透露出她們的忍耐、謙卑以及疲憊。畫中的背景是一望無際的金黃色麥田，可以看到已經收割好的麥穗，堆起的麥垛，馬車和忙碌的人群，顯示了一派豐收的景象。而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近處的三個農婦，這些底層的農民在辛苦勞作后卻得不到回報，不得不撿拾殘留下來的麥穗以補充家中的食物，顯示出當時法國農民生活的艱辛。三個農婦彼此之間沒有矢量連接，因此畫中情景屬于圖像情景分類中的陪伴情景。

在概念的再現中，此畫包含了分析過程，三個農婦都是承載者（carrier），具有不同的特征，如帽子的顏色、衣著、姿勢等。特別是帽子顏色，三個主體人物分別戴著紅、藍、黃色的帽子，顯著地區別不同的人物。同時又包含象征過程，三個農婦手中握著的已經撿到的麥穗象征著對生活的希望，也是全家生存的希望。

3.2 互動意義

圖像的互動意義是指圖像的制作者、圖像所表征的事物和圖像觀看者之間形成的相互關系。Kress Van Leeuwen（1996）認為圖像通過接觸（gaze）、社會距離（social distance）、態度（attitude）和情態（modality）四個要素來實現互動意義。

（1）接觸

Kress Van Leeuwen（1996）指出，圖像在傳達意義時都有一個圖像行為，這種圖像行為是通過參與者的凝視來實現的，這種凝視分為索求（demanding）和提供（offer）兩種。前者指參與者的目光指向觀看者，后者指參與者的目光不指向觀看者。對于這幅畫，米勒沒有讓三位農婦的目光和觀看者有接觸，即參與者與觀看者之間不存在想象的人際關系。畫者只是客觀地展示出這樣一幕，目的并不在于建立起畫中人物和觀看者的關系，而是希望觀看者從中得到真實的信息，體會到畫者想要表達的思想感情。

（2）社會距離

Kress Van Leeuwen（1996）認為圖像參與者與觀看者之間的親疏關系和圖像的框架尺寸有關，并做了分類：只看得見臉部或頭部為親近距離；看見頭部和肩部為個人近距離；看見腰部以上為個人遠距離；鏡頭中攝取整個人為社會親近距離；人物以整個人的形象出現且周圍有空間環繞為社會遠距離；至少有四五個人的距離為公共距離。從社會距離來看，本畫屬于社會遠距離，三個農婦都以整個人的形象出現，且周圍有空間環繞，表明參與者與觀看者之間是疏遠的社會關系。一方面作者米勒希望展現真實的人物形象及其所在環境，另一方面也使觀看者能夠從一個整體的、客觀的角度把握整幅畫的內容。

（3）態度

Kress Van Leeuwen（1996）認為態度主要通過視角（perspective）來體現，表達參與者所持有的主觀態度。從水平的視角看，正面角度給觀看者帶來感同身受、融入其中的感覺，而傾斜的角度則表示不能進入圖像中的世界；從垂直的視角來看，俯視代表觀看者享有權勢，平視表示觀看者和參與者的平等關系，仰視則表示參與者處于強勢地位。本畫采用平視視角，表明參與者和觀看者是一種相對平等的關系。畫者并沒有看低農婦，表現出的是對勞動人民的同情和關心。其中兩位農婦是正面角度，另一位側著身子，角度稍有傾斜，可以看出畫者既希望觀看者能夠了解人物并對畫中表達的情感感同身受的同時，也對人物刻畫有所保留，這更能激發人們的好奇心，也說明畫者始終站在一個客觀的角度審視著一切。

（4）情態

情態是指人們對所關注的世界做出的陳述的真實度或可信度。它主要由某種圖畫表達手段（色彩、再現的細節、深度、色調等）使用的程度來體現（李戰子，2003）。情態被歸納為高、中、低三類。整幅畫以暖黃色調為主，既突出麥田的特色，又給人以溫暖的感覺，表達出米勒對于鄉村生活的熱愛。畫中背景人物都十分模糊，而對三位農婦的服飾和姿勢刻畫則十分細致，畫者展示出她們的細節特征使觀看者能夠直觀地了解人物的身份。農婦的頭巾分別選取了高飽和度的紅、黃、藍三種色彩，成為畫面中最突顯的地方。整幅畫各部分色彩既協調統一又深淺有致，總體來說是一幅高情態的圖像。

3.3 構圖意義

構圖意義包括信息值（information value）、取景（framing）和顯著性（salience）。

（1）信息值

信息值是通過元素在構圖中的放置位置來實現的。在Kress Van Leeuwen（1996）看來，左邊是已知信息，右邊是新信息；放置在中間的圖像具有核心信息提供者的功能，而放置在邊緣上的信息則起著輔助核心信息的功能；置于上方的因素是“理想的”，而置于下方的是“真實的”。“理想的”指它是信息的最顯著部分，“真實的”指更特定的信息，如細節等。畫中三個彎腰撿拾麥穗的農婦顯然是整幅作品的核心，人物形象突顯，描繪細致。處于畫面上方的背景傳達的則是相對概括性的信息，不像三位農婦那樣展示出更多細節。顯然畫者除了描繪出麥收后的鄉村場景外，更希望觀看者關注這三個農婦。通過這些細節展示，我們可以看到她們雖衣著樸素，但勤勞又謙卑，面對艱辛的生活并沒有放棄希望。

（2）取景和顯著性

取景指有無取景手段（可通過造成分割線條或實際分割框架的線條來實現），這些線條割斷或連接圖像中的元素，表示它們在某種意義上是屬于還是不屬于的。顯著性指的是元素吸引觀看者注意力的不同程度，可通過被放置在前景或背景、相對尺寸、色調值的對比（或色彩）鮮明度的不同等來實現。（李戰子，2003）

整幅畫以橫向展開，畫面上方三分之一處有一條明顯的分割線，也就是地平線，將天空與地面分開。上方的天空主要采用淺藍色調，顯示出天空的晴朗和遼闊。地面部分以暖黃色調為主，生動地描繪出金黃的麥田以及秋日陽光的溫暖。地面部分又有遠景和近景的描繪，其中近景是重點刻畫對象。遠處的背景采用明亮的黃色，近處則漸暗。遠景色調明亮，顯示出農場主豐收后的歡樂，而近處的暗色調透出拾穗者的沉重。整個畫面最引人注意的就是近處的農婦，她們占據了畫面的三分之二。打在農婦身上的高光與其身上的沉重感形成對比，從而使她們的形象更為凸顯。而農婦頭上戴的紅、黃、藍色頭巾亦是畫中色彩最艷麗的地方，與前景的暗色調形成對比，吸引注意力，突出三位農婦的主體地位。

4、結論

本文介紹了進行多模態話語分析的理論基礎--Halliday的系統功能語法，以及在此基礎上發展起來的Kress Van Leeuwen的視覺語法框架，并應用此理論框架分析了米勒的油畫《拾穗者》，解讀了畫中的再現意義、互動意義和構圖意義。通過分析，我們可以看到這一理論對于圖像解讀的可行性，有助于加深人們對多模態話語分析理論的理解，提高讀者的多模態話語識讀能力，同時提供了一種不同的解讀畫作的途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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