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瀕危民間藝術與青少年脫節現狀的原因與對策研究

【摘 要】本文將對以臺州亂彈為例的瀕危民間藝術，在當今社會環境下的發展困境及其與青少年脫節現狀的原因特性與共性進行分析，探究可以如何結合教育資源，挖掘青少年在其中的重要作用，以及在臺灣、日本等文化措施借鑒中看臺州亂彈的繼承發展之路。

【關鍵詞】臺州亂彈；青少年；瀕危民間藝術；脫節；原因與對策

引 言

隨著中國城市化進程的加快，帶有農耕文明烙印的本土民間藝術越來越受到時代的挑戰。許多本土民間藝術正處于青黃不接的瀕危境地。例如很多地方劇種因鮮見于舞臺，或無劇團、或無名角、或無名劇，正快速淡出人們視野，甚至在其發源地，不少當地人也不知道這些本土劇種的存在。2雖然近幾年來通過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的方式，本土瀕危民間藝術漸受重視，但筆者從青少年方面看，脫節斷代情況仍然引人擔憂。不論是傳承接班，還是觀眾市場，青少年都是這些瀕危藝術長遠保護及發展問題上不可脫離的角色。對這個問題的正視與透析，有助于我們在搶救瀕危民間藝術中，開闊視野，發現細節，也有助于戲曲教育的進一步研究。以下便以臺州亂彈為例，進行本土瀕危民間藝術與當今青少年脫節現狀的探究。

一、臺州亂彈與當今青少年脫節現狀

臺州亂彈是2006年入選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的臺州唯一地方劇種。明末清初亂彈自傳入臺州后，便迅速發展，與高腔、詞調灘簧等腔調及臺州方言融合，逐漸形成獨具地方特色的戲曲劇種。清末民初時，臺州就有了二十八個亂彈班，每逢酬社謝神活動，也多以演唱亂彈為主，可謂盛極一時。如今在臺州地區卻以越劇演出影響最大，接受群體最為廣泛，而臺州亂彈在大多數臺州中老年人群調查里就反映不多見了，更不用說青少年。

筆者在臺州亂彈發源地臺州黃巖進行了關于臺州亂彈的調查。在對黃巖的幾所中小學不同年級的學生抽樣問卷調查中，筆者共收回有效問卷298份，其中有8.2%的青少年選擇“有觀看過演出（包括視頻）”這一項，有34%的青少年選擇沒有聽說過，有53%的同學選擇“名字有點印象，只聽說過”，而在另一個問題“您知道臺州亂彈是以臺州方言為基礎的臺州地方戲曲劇種嗎？”的調查中，筆者又發現有60%的青少年不知道臺州亂彈是一個戲曲劇種，甚至不知道亂彈是什么。這都說明了臺州青少年對臺州亂彈的陌生與脫節。

而另一方面，青少年的精神文化也存在著一定程度上的空虛現象。筆者在調查問卷統計中，也發現超過60%的青少年認為現在以電子設備為主的娛樂消遣方式例如游戲、電視劇等很無聊，但一般情況下卻也沒有其他選擇可以消遣。當然，這只是一個數據的佐證，但現今越來越多的青少年沉迷電視、電腦游戲，不得不讓我們審視青少年的精神文化現狀。

二、原因剖析

看戲的人白頭發的多，黑頭發的少，已經不是新聞。“今天，從年輕一代的身上來看，幾乎沒有一種傳統文化能夠幸免，體現的都是傳統文化的衰微。”3臺州亂彈也無法幸免。筆者基于對青少年的一些調查以及結合臺州亂彈的歷程發展，試做幾點特性和共性的分析。

（一）歷史原因

臺州亂彈曾經興盛一時，但臺州亂彈班社在新中國成立前由于戰亂全部流散。新中國成立后，在五、六十年代，重新成立后的黃巖亂彈劇團在搶救記錄整理劇目、唱腔，與抓新人培養中又艱辛發展起來，并迎來了又一個興盛時期。但在隨后的十年文革中，古裝戲被停演，劇團又一次經歷了衰落期。文革后，政府扶持過劇團，迎來短暫的興盛，但后來終究由于劇團體制弊端與社會巨大轉型的沖擊，沒有實現好改革之路，而致使臺州亂彈劇團演演停停。亂彈演出場次也大不如前，終于1988年亂彈劇團被迫停演。對于新時代成長在這片土地上的青少年而言，這無疑形成了斷代與脫節。甚至在臺州有些地方，臺州亂彈都無法成為當地青少年所知道的常識。另外，越劇在臺州的盛行，使本就不太了解戲曲的青少年更加不知臺州亂彈的存在。現今幾年，搶救臺州亂彈的行動正在進行。在各方呼吁與努力下，2005年臺州地區又成立了民營專業劇團，冠名海東方亂彈劇團，2012年更名浙江臺州亂彈劇團。臺州亂彈又重新唱響，演出次數不斷增多，甚至赴新西蘭、德國演出。但在搶救臺州亂彈過程中，青少年與之脫節問題仍然存在。

（二）現今社會環境下的青少年與臺州亂彈

1.城市化加快帶來的搶救阻礙。“中國戲曲，可以說是中國農民的戲曲。” 4根據臺州地方文化傳統，臺州村民常常演老爺戲來“請神”，祈求一年的風調雨順。臺州村村廟宇皆有戲臺，不同廟宇之間相差不遠，有的甚至僅一墻之隔。每逢神誕之日（包括忌日）必要演劇娛神，而老少村民便趕場觀看。臺州民間多神信仰的復合性使各廟的老爺誕日不同，也使老爺戲輪番開演。筆者在采訪當地的一些老人時了解到，過去的劇團在規模稍大些的村莊都有獨立的服裝、道具等配置，人才由村中在當地專門招募后進行排練，以備廟會壽誕之用。過去的娛樂消遣形式單一，地方戲曲的演出，逐漸成為重要的消遣方式。臺州黃巖的一位七旬戲迷也回憶道，“過去男女老少都熱衷看戲，有的甚至會結伴行百里去看戲。”當時，戲曲是人們接觸最多的娛樂方式。這為先前的臺州亂彈重獲興盛提供了生機的土壤。

進入21世紀后，城市化的進程不斷加快。科技發展帶來的新興產品使屏幕藝術憑借其快速、便捷、內容豐富等種種優勢，沖擊了舞臺藝術。尤其是在文化斷層后，青少年身邊圍繞著的各種新藝術、新思潮、新文化無不對傳統的亂彈藝術發起強有力的沖擊。具有全新消費理念、獨特的消費結構和深厚的消費潛力的青少年消費群體對未來世界充滿美好幻想，追求浪漫時尚。各種各樣的休閑娛樂場所如情調高雅的西餐廳、網吧、快餐廳以及各地的旅游名勝將是青少年追求的新熱點。臺州亂彈等戲曲的演出形式及演出場所相對單一，在種種鋪天蓋地的時尚浪潮面前，難以得到青少年潛力消費群的青睞。這無疑引人擔憂。

2.日韓歐美潮流文化下，青少年對傳統文化的審美缺失和誤解。當今青少年的審美觀是以創新、時尚潮流、多變輕松的快節奏為導向的。以日韓潮流、歐美時尚為標桿的流行文化以及網絡文化的出現，以其快速更新和潮流化的特點，使青少年的審美觀日益跟風化、世俗化。“政協委員魏明倫指出，年輕人的欣賞觀正在由‘審美’變為‘逐臭’，由‘蝴蝶化’變為‘蒼蠅化’，對于高雅、優美、正義的東西排斥抗拒，對于惡俗的、浮躁浮淺的東西趨之若鶩。” 5青少年學生對于傳統文化的參與熱情度較低，相當一些學生缺乏傳統文化知識和常識，素養不高，態度冷漠，卻十分熱衷于青年流行文化。兩者態度形成了鮮明的冷熱對比。臺州亂彈傳達出的臺州人文歷史底蘊，已鮮少有青少年能有興趣欣賞并真正領悟研究。久而久之，在缺少真正了解之下，一些主觀印象開始在青少年的腦海里生成：傳統劇目的服裝、樂器、扮相，節奏拖沓、唱詞陳舊的唱腔帶有濃厚歷史沉重性和落伍性。

3.傳統價值觀與現今教育觀所造成的阻礙。據有些老人回憶，“在過去，藝人都是十分辛苦的，生活接近乞丐。當時這些人社會等級很低，在別人家吃酒，連臺階都坐不上，就坐在外面露天的地方。”舊社會時一般藝人的狀況一定程度上影響了現今一些人對戲曲演員的看法。在傳統觀念影響下，現今多數家長期望子女學有所成，謀得一份安穩的工作。而對小學生而言，他們的家長忙于工作，并沒有充裕的時間帶領孩子去接觸學校倡導外的文化活動。中學生僅有的課余時間也被家長安排進入各種補習班學習。當今教育體制下的中學教育處于鼓勵學生拓展課外知識，又迫于應試的壓力無法給學生安排更多的課程的矛盾之中。學生只專注于課堂學習，學業壓力過大，課外延展性不強，并沒有時間和機會接觸其他的休閑活動，尤其是優秀的傳統民間藝術。在這種條件下，本土亂彈人才的培養便會遇到較大阻礙。家長和學生難以放棄堅持多年的學業，而輕易從事戲曲行業。甚至很多家長，仍然有輕視“戲子”的傳統思想。這無疑都是現今社會中不可回避的阻礙。

三、對策探究

在以上的幾點原因分析中，有臺州亂彈艱辛歷程的獨特軌跡，也有民間本土藝術的共性問題。而針對臺州亂彈一度面臨的斷代危機，許多有識之士曾紛紛呼吁必須采取有效措施去維持它的彌久存在。例如前臺州亂彈劇團老行政團長周祖寶老先生曾在總結臺州亂彈戲劇史的幾次起落后，提到改革體制、保存劇種、面向民間、加強領導四個改革方面6。寄予新希望的浙江臺州亂彈劇團也提出“加大扶持力度，增強造血功能；普及戲曲知識，加大宣傳力度；實施精品戰略，重視戲曲創作；大膽改革創新，加快人才培養” 7的發展亂彈思路。對此，筆者立足青少年角度，結合時下戲曲教育的研究方向，提出思考。筆者認為在青少年問題上，當務之急在于普及青少年對臺州亂彈的認知與了解，增加接觸機會。以下是幾點想法：

第一，政府的鼓勵支持政策和必要的資金來源，是培養本土人才的先行之舉和后備保障。

1.政府的藝術補助措施需要加強。這一點，臺灣在表演藝術領域的管理上，實行文化部政策與文化藝術基金會上下雙向作用政策，以及全臺灣大小演藝廳堂林立，除“新舞臺”外全屬政府經營。8對此，臺州的非公有制經濟發展也較好，民營企業的資助優勢在政府的支持下已于臺州海東方亂彈劇團的成立上體現，但運行過程中仍會存在很多問題。本土人才的缺失就是一大難題，臺州亂彈劇團在重新招收演員時，只能通過從外地引進的方式培養演員，而這種方式引進的人才，往往沒有臺州方言的基礎，使得唱詞發音不地道，在訓練的過程中也遇到方言的困難。因此，這就更加說明了本土人才的重要性。作為臺州的文化名片，政府應該給予亂彈地方保護政策和相應的傾斜政策，提供演員特殊待遇，完善事業編制，為臺州亂彈從本土娃娃抓起鋪就保障之路。

2.對于本土人才的培養還需要穩定的培養人才的資金來源和管理模式。在維持今后劇團的長遠發展方面，可借鑒傳統文化與文化創新相結合的臺灣云門舞集在經營管理上的成功個案。云門舞集以非營利組織基金會模式避免了企業股權和分紅機制，獲得了管理制度上的成功9。臺州亂彈可充分利用臺州非公有制經濟的優勢，先通過企業投資，有條件后擴展渠道逐步實行民間捐助。在政府資助以及吸收民間資金中，成立臺州亂彈文教基金會以用于從小培養人才，同時實行財務狀況公開化，接受社會監督，盡力往社會公共藝術財產方向和非營利方向發展，做到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第二，改變傳統的教育觀念，將臺州亂彈帶入校園，實行課堂教育和實踐教育，打破青少年觀念中先入為主的誤解。

1.將臺州亂彈引入課堂教育。以浙江黃巖中學為例，該校實行公開選修課課程，在歷史和音樂的選修書本中均將臺州亂彈列入學習項目，對亂彈的歷程、唱法腔調等進行了大致的講解，并在課堂上觀看經典片段視頻。以學習的方式對臺州亂彈進行系統的了解，從而使青少年接觸到這一藝術，甚至有少數學生欣賞完后對此產生了強烈的興趣。如此的選修課程如果在臺州市各中小學中普及，甚至在幼兒教育中便逐步進行興趣培養及欣賞，對臺州亂彈是一種潛移默化的保護。

2.擴大基層性演出范疇，嘗試將臺州亂彈送入校園禮堂中表演，讓青少年走近本土民間藝術去親身感受，而非在觀念上潛意識就排斥。新時期的臺州亂彈具有扮相好，表演生動，方言有趣的優勢。學習壓力漸大的青少年，在有機會欣賞新鮮有趣的本土藝術表演時，也會欣然嘗試。日本在這方面也有過先例。被日本人視為“國藝”的日本能劇，是日本的傳統戲劇藝術。在對日本能劇的文化保護與傳承中，日本文部省甚至規定，小學生在學期間必須看一次能劇。10一方面，這給了青少年一次走近傳統文化的機會和鼓動力，更在文化傳承的死循環中打開了新的缺口。另一方面，在欣賞舞臺藝術的美感教育實踐中，加以文明觀賞、尊重表演者藝術的教導，讓新一代青少年從小開始提高文明觀看演出的公民素養。

第三，劇本作為戲劇藝術創作的文本基礎，既要演繹經典，也要鼓勵創作，融入現代社會的新理念、新情感，更要注意傳統與創新的藝術把握。海東方臺州亂彈劇團近年也在實踐傳承改革之路，例如臺州亂彈現代戲《網游少年》11既融入了現代因素，又傳承了亂彈的文戲武做，武戲文唱的特色。現代戲的少年題材也為臺州亂彈走近青少年拉近了故事情節上的距離。當然，為了使臺州亂彈能更好地走近青少年，不僅僅可以從現代戲中拉近距離，取材范圍亦可涉及神話故事、歷史事件、民間傳說、課本經典、真人真事等等，寓教于戲中。更可以將經典古裝戲進行精致演繹，讓傳統與經典不再代表陳舊，而是一種高雅的文化儀式。

第四，完善研究保護之路。一方面，可對亂彈進行歷史、劇本、文化等各專業方面的研究。在曾經的社會背景下，臺州亂彈的生命力猶如授花之粉，生機頻傳，歷史底蘊深厚，因而對它的歷史研究具有可貴的價值。近年，也有人提出臺州亂彈進地方高校，設立戲曲文化選修課、聯合培養專業傳承人才的想法12。這為臺州亂彈重新走回人們視野，也為走向現代知識分子視野提供了可行性窗口，值得相關部門重視。另一方面，有必要重視對傳統痕跡的保存，將歷史史料、文化實物、視頻等資料藝術痕跡存放于博物館中，挖掘保存文化底樣。越劇、黃梅戲等都有一些著名的戲曲電視、電影作品，例如《梁祝》、《天仙配》等，這也在傳媒渠道上使它們擴大了時間與空間上的影響力。而臺州亂彈也可通過拍攝著名戲段，甚至是在收集老藝人的表演及采訪影像資料中，拍攝制作臺州亂彈的文藝紀錄片，讓臺州亂彈重新填補斷代的缺口，更為戲曲教育、博物館教育提供內容支持。

結語

臺州亂彈是傳統民間藝術在現代化社會沖擊下頑強演繹的又一典型縮影。現今時代的發展下，一方面是青少年崇尚以歐美時尚、日韓潮流為代表的快速更新的文化熱潮，另一方面是青少年一定程度上的文化空虛對精神文化需求的逐漸強烈。蘊涵深厚的本土藝術文化將會日益體現其根的歸屬力。在青少年的教育里，普及本土藝術文化氣息，不僅僅是搶救中國藝術文化的范疇，更是對青少年性情與情結的教育完善。白先勇制作的青春版《牡丹亭》在傳統文化的現代化轉化上，成功吸引了大批時尚青年。他曾說：“一個表演藝術沒有青年觀眾是沒有前途沒有生命的。”因此，加強青少年對本土瀕危民間藝術的認識與了解，是打通搶救關節的重要一舉，也是引導青少年走向傳統文化藝術殿堂的重要一步。這需要社會各方對中國本土藝術的支持與努力。

注釋：

1臺州亂彈，起源于明末清初，曾流行于臺州、溫州、寧波、紹興、金華、麗水等地，已有400多年的歷史。20世紀50年代，臺州亂彈曾被文化部列為全國318個劇種之一，并被收入《中國戲曲劇種大辭典》。 胡來賓：《臺州亂彈》，浙江攝影出版社，2009.7

2王宏澤.浙江：三年搶救瀕危劇種[N].光明日報，2013-7-24.

3童麗娜，馬衛星.南音·東北大鼓·人 關注非遺保護的一個視角[M].哈爾濱：哈爾濱工程大學出版社，2011：109.

4胡來賓.臺州亂彈[M].浙江攝影出版社，2009：26-27.

5魏明倫.警惕青少年審美觀“蒼蠅化”[N].中國教育報，2006-3-9（2）.

6周祖寶.冬至一陽生民間花滿枝 淺談臺州亂彈之再振興[J].戲文，1999（3）.

7亂彈文化，劇團風采，臺州亂彈劇團官方網站http：//www.zjtzlt.com/jtfc/ltwh.aspx

8鐘寶善：《藝文政策怎么做》，《傳藝》雙月刊89期，2010.8

9肖懷德.從“多元文化”到“創意臺灣”——臺灣文化創意產業考察透視與案例研究[J].中國傳媒大學學報，2012（4）.

10張一鴻：《日本的能劇——人類口頭與非物質遺產代表作介紹》，《集郵博覽》，北京市郵政管理局，2005（3）：46.

11鞠貴芹.臺州亂彈；風雨中的奇葩[N].臺州日報，2010-07-16（1）.

12曹登銀.臺州亂彈進地方高校傳承的可行性研究[J].臺州學院學報，2012（2）：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