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岱黃高架橋車流下面
被坡堤挾持的府河
彎曲著匍伏向前
草叢間蜿蜒向南的王家河
與之平行,途中碰上了
灄水河——穿過鐵路橋
到達著名的湛家磯
匯入長江完成它們的同流
在通往聞一多故鄉——浠水
的高速路上見識了舉水河
寬寬的河床上牛馬飲水吃草
閻家河和它交叉,從大別山
溝壑間逃逸出來,朝向麻城市
福田河的周圍丘陵起伏
延展開去直抵遠山。黃柏河
包容在三峽陡峭的山體
一場大雨后,河水變得赤紅
故鄉的流塘河影映著藍天
飄蕩的云朵——三五個兒童
赤裸的身子從節制閘撲入
百里長渠——橫打在水面上
長順河一夜變白在老家的東邊
冰河上旋轉著你的木制陀螺
在母親子宮中蜷縮著身子
——那是你最初的河流
你的前生就是中治河中的鱉
一出生就從父親的夢中流走了
在黃昏飛行的天空,從機艙俯視
夾在黃河長江之間的淮河
像血管,分布在山塬和岡地
——江漢平原的河流
我要用最親愛的詞描述你們
潛江的萬福河。少年踩著河水
頭頂畫冊涉到對岸的浩子口
一根高出他身體的竹篙
在雙手間滑動,在排灌河上
褐色木船上碧綠的秧把子
或壘成方形的金黃稻穗
撐行到田野或人民公社的禾場
一排排荊楚人家逐水而居
河流也是道路,穿過月色中
的水埠頭,他借著水霧吹笛
孤單的公牛低頭食草一根牛繩
把他迷留在藕池河邊
沅水在楚地彎曲,清亮的水草
飄搖騰挪;香溪河中散布石頭
婦女在上面搓揉衣裳,不用肥皂
正午陽光下的田關河泛著細浪
他十六歲的身體涉游到了對岸
跟人一樣,東荊河有情緒起伏
季節性地,突然改變了河道
流轉著開創陌生的道途
一生在河流漂行的父親
來往的烏舶船盛載交易的水牛犢
溯澧水而上,駛往貴州鴨池河
我也一樣,與命中注定的潮北河
交流,飄泊的身影投映其中
——拒馬河將兩岸的山峰
化入其身,它不排拒
支流的污染——三十九歲
你停歇在永定河的巖石上
以它的流動,來自凈其身
從不改變流程和方向
四十九歲在荊江南的沮漳河
褐色木船反復于河岸芭茅
河水變細,似荊楚的一根細腸
老家門前的返灣河變成死水
魚蝦斂跡。五月蛙鳴聽聞不到
湘西的吊腳樓插入猛洞河
密集的中外游客將河水擠黑
——燕趙之地的易水河床上
奔跑的拖拉機揚起煙塵迷蒙
大清河有河無水山羊覓食到西岸
你能看見額爾古拉河的涓涓細流么
疏勒河頑強地在礫石間開拓路線
青海的陽光蒸發掉它稀薄的水分
映照喀斯特的錐形山體的賜福河
巴馬的詩人為他的母親河發愁
洶涌而來的養生者讓盤陽河變色
改變著河邊的空氣和風俗
平鋪直流大運河在蘇杭平原
張掛帆布的木船運輸沙石和草糧
從浮蕩白色工業垃圾的水面行進
就是在沭河,南北相連的古運河
停止了向北方蒲河的溝通
——沿著江西的撫河,繞到贛江
遇到了貢水,驚嘆它的清澈
夕陽把章水染成了一條金線
白鷺的白光從早晨碧水間穿過
我們采風團留影在修水河
多月后,探訪到陶潛故鄉
的柴桑河——同它有過爭執
你想停歇,而它要流動
自然流轉一刻都不停留
——從俄羅斯的烏蘇里斯克
穿過國界線的綏芬河
經過延邊暉春縣的石拱橋
晦暗的水泥房子挾持圖們河
自然地隔開了兩個國家
又無國無家地流往日本海
——紅河則從越南跨境而來
從生長芭蕉葉的菜畦窺見
它穿過傈僳族村長的家門
遠方的柴達木河。想見它們
在西部跋涉,要經過多少流程
才能到達漢口湍急的江水
漢水平緩多了,相似于渭河的渾黃
襯著群山的綠意,而涇河水清
在塬峁間跳轉——通過甘西邊陲
化入秦腔呼天喊地的細細呻吟
遼河在沈吉鐵路的列車窗口
僅僅張望了它一眼。萬泉河
在海水包圍的島嶼中,自得其樂
棕櫚在旁和友人散步在砂石路面
遺憾啊,不能在滄浪河乘帆船遠行
清江河束縛在鄂西的高山與峽谷
撞擊大巴山陰森恐怖的溶洞峭壁
匯聚眾流,完成它們的出峽記
平和的西西比河沿岸籠罩著低垂柳樹
畢肖普乘著她熱愛的槳輪蒸汽船旅行
溯行的船頭激蕩起一圈圈波浪
辛波斯卡的詩行間隱現著維斯瓦河
榿木則給梅里馬克河岸裝飾以流蘇
——那野性的天然,那迎面的蒼茫
你和友人在不安的水面——隨波逐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