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假如濫權者總能穩坐權位,違法者常常成為獲益者,無賴成了能人,本來開放輪回的結構就成了封閉的系統,面子掉了一地,無人稀罕。
這些年,無下限秀底線的事情越來越多。“官太太”在醫院里二話不說,就能從挎著淑女包的端莊模樣,瞬間變成手持雨傘追打護士的潑婦;看起來天真可愛的10歲女孩,電梯們一閉,就化身蛇蝎一般摔打幼童的惡人;看著慈祥、可憐楚楚的老人,竟然咬定好心扶人者就是撞到自己的人,逼得百口莫辯的老實農民跳水自殺。
同樣的事情,有做得好看,也有做得不好看的;同樣的話,有中聽的說法,也有不中聽的說法。現在的中國,很多領域的很多人盡管挑不好看的做法去做事,盡管挑不中聽的說法去說話。余英時說,中國人本來一向是講合情合理的。講情理的基本要求就是,做人做事不僅自己要面子,也會給別人留面子。但現在就像費孝通在回憶師友時說,“我們這一代還要面子,要在別人眼里做個好人,所以很在意別人怎樣看待自己,但是下一代人要不要面子已經是一個問題了。”
一個相互給面子的社會是怎么形成的?有一個未經考證的典故很有意思。很早以前,一個村落里經常發生盜竊,但是又無法準確找出竊賊,最后只好用全村投票的方式進行,被選出來的人就會被驅逐出村。結果每次發生盜竊,得票最高的往往是村子里和大家處不好的人。長此以往,村民們為了防止自己被“選舉”為小偷,就開始一項禮儀競爭—你對我好,我對你更好,你鞠躬90度,我就鞠躬100度,直到腰再也下不去為止。這個傳統便一直流傳下來,造就了一個彬彬有禮的民族。
當然,表面友好未必等于內心真誠,然而偽善令人厭惡,但至少比赤裸裸的猥瑣和殘暴令人感到舒服。甚至可以說,虛偽具有教化人的力量,因為據說心理學家大多同意,行為上的偽裝最終會形成心理上的效果。一個人偽裝成好人,久而久之,就真的變成好人了;反之一個好人放在獄卒的位置上,不多久就變成殘暴,冷酷無情的人。
這就是制度對人性的選擇作用。什么樣的制度就會催生出什么樣的人性。比如,這些年來,在維穩思維的主導下,有些官員解決一些糾紛時,并不以明辨是非、伸張正義為基本原則,反而是本著“大鬧大解決,小鬧小解決,不鬧不解決”的態度,這使得會“鬧騰”的人反而得到了正面激勵,長此以往,老實人和正派人反而被瞧不起。
電影中有一種類型片叫做密室電影,主要展現人性在密閉空間的驚人轉變。有一部密室電影講述了這樣一個故事,一群平素舉止優雅的上層人士,正在其樂融融的聚會中,一場突發事件把他們封閉在了宴會廳中。這些人為了生存下去,很快就變得面目猙獰,所有的人性之惡都爆發出來了。
一個社會也可能形成類似的制度密室,在這其中,人們赤裸裸地炫耀權力,赤裸裸地展現暴力,赤裸裸地撒潑搗亂,赤裸裸地造假撒謊……連矯飾和虛偽一下的念頭都沒有。什么樣的制度會構成密室?以前的人總說,山水有相逢,意思是人生際遇是一種開放的結構,有因有果,循環不斷,因此做人做事不能太絕。假如濫權者總能穩坐權位,違法者常常成為獲益者,無賴成了能人,本來開放輪回的結構就成了封閉的系統,面子掉了一地,無人稀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