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歲的女人竟然還有愛情

時間：2013年11月24日

地點：北大1898咖啡館

謹以此文獻給三月和三八婦女節。

毋需隱瞞，湘夫人是一位年過四十，正在鋪天蓋地享受愛情的女人；她不僅鋪天蓋地享受愛情，還肆無忌憚地歌唱愛情。

已經有數萬字的嘉賓現場感言集結為《情詩在寫作》，發表在著名的騰訊文化頻道。大家探討了這個時代稀缺的愛情與詩歌，多數人都不得不碰觸一下，女人與年齡，女人與愛情，女人與詩歌之間的微妙關系。因為，《湘夫人的情詩》的作者，不是一枝花的二八佳人，甚至，在某些朝代已初為祖母。

吳福輝先生說：想不到四十歲的女人竟然還有愛情。這位德高望重的文學史家，讀過萬卷書，行過萬里路，閱歷萬千人物或心靈，如果此話不是委婉的贊譽，而是真誠的感嘆，那么，這該算作男人與女人之間最深的隔膜了。可有男性愿意來女性世界臥底，看看，所有深愛過的女子，心里那只憂傷的藍色孔雀，如何在深夜化妝，如何期待在情人面前開屏。日本詩歌批評家島由子說：“我剛讀完了《湘夫人的情詩》，深刻感動。她的熱情和真摯，還有痛苦打動了我。我覺得，女人真正當女人肯定是四十歲左右，女人活到這個年齡，才可以真實了解到愛情的復雜和它的喜悅、痛苦。”

有人說：《湘夫人的情詩》是“寫給19世紀女性和部分男性的詩，寫給20世紀許多女性和個別男性的詩，寫給21世紀只有女性，沒有男性的詩”。

吳思敬則認為：“我覺得《湘夫人的情詩》的出版，是愛情詩創作的一個高峰，或者說一個很重要的突破點。”著名批評家梁鴻說：“在這個時代，愛與詩都是很稀缺的資源，我覺得稀缺不只是這個社會的搖晃，也是我們自己內心的脆弱和內心的匱乏。讀湘夫人的詩真是燦爛的開放，這種開放是每個人都渴望的。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不管是中年女人，還是老年女人，其實是沒有年齡和性別的。我對這樣一種勇敢的開放，勇敢的愛的書寫，表示特別大的敬意。”清華大學教授肖鷹感慨：“這部《湘夫人的情詩》是‘為情正名’——在這個欲望泛濫、情趣匱乏的時代，它寫出了以愛與思的神韻結晶的‘情美’。湘夫人向讀者奉獻自己生命中的一段摯愛真情，這情愛以詩而面世，她對于讀者全部的企望就是分享這詩中的‘情美’。”

1898咖啡廳

有人說，詩壇出了大事。

這是指2013年11月24日夜，由北京大學中國詩歌研究院，人民文學出版社和《中國作家》雜志社主辦的“情詩在寫作——《湘夫人的情詩》出版雅集”在北大1898咖啡館召開，來自北京大學，清華大學，南開大學，中國人民大學，北京師范大學和首都師范大學等著名高校和中國社科院50余名專家學者媒體朋友參加了這場以情詩之名的詩歌雅集盛宴。

據媒體報道：“此次雅集，匯聚了中國當代詩歌眾多批評家，文學研究者，媒體精英和熱愛詩歌的朋友。謝冕、管士光、艾克拜爾、孫紹振、吳思敬、吳福輝、溫儒敏、何懷宏、汪暉、戴錦華、劉福春、張清華、沈奇、林祁、張頤武、蕭立軍、車槿山、邵濱鴻、張麗達、邵燕君、肖鷹、張志忠、梁鴻、李洱、孫民樂、金寧、江弱水、羅振亞、錢文亮、段從學、張桃洲、藍野、王曙光、彭程、舒晉瑜、朱競、金燕、趙婕、張潔宇、李潤霞、李憲瑜、張珊、付淳、蔡陽、潘月卿、陳陽春以及來自日本的島由子、伊藤普美子等五十多名專家學者詩人參加了出版雅集。”

此前，一字萬金的書畫界頭號大腕范曾，在金燦燦的尺幅上，手書《湘夫人的情詩》序言，詩歌評論界元老北大教授謝冕也寫了被稱為其所寫一切序言中最好的《湘夫人的情詩》序言，再配以冷冰川的插圖，更是花團錦簇登峰造極。圖書做了三個版本：一個手工版本，由湘夫人粉絲手工所做。頭號文學出版社人文社正式出版時差不多同時做了硬軟兩種精裝本。湘夫人去北歐參加詩歌會議，先帶去了最先出來的硬精裝本，相贈雅好。三個版本都是紫顏色，華貴神秘的紫，紅得發紫的紫，憂郁的丁香般結著愁怨的紫。

在1898咖啡廳詩歌雅集中，湘夫人獲得的贊嘆不一而足，情詩寫作的意義也被多角度挖掘，她的情詩被一首又一首現場配樂朗誦。有人在詩句間隔時思緒發散：1898年，即使男人的政治籠罩在一個太后的簾幕下面，還是催生了后來的北京大學。如果歷史造化，2013成為復興中國偉大的新起點，一百年后，可有一個2013咖啡廳？上述名單中，所有人都已成為幽靈。可另有膽大包天呼風喚雨的女子，像《詩經》中的民女那樣，像湘夫人一樣，為其兒女情長歌詠？可還有男人（甚至女人）為40歲女人的愛情驚訝？

情詩108拍

雅集結束，但余韻綿綿。

有人猜測湘夫人究竟是誰，湘君是誰？湘夫人圈子中的知情者，有品評當夜湘夫人之神秘引起的不適感，有坦誠參加雅集是出于朋友仗義并非完全認同，有承認湘夫人激情與勇氣之難得。

騰訊文化發表的報道中，當場嘉賓的發言，并無當面冒犯拆臺。然，細讀深察，也不難發現偶爾有人帶著手套握手般的發言，或者是嘴邊有笑卻眉頭未展。

這卻正是湘夫人的了不起。什么叫泥沙俱下，海納百川，水至清則無魚？這也正是人間的豐富浩蕩。什么叫模棱兩可，左右逢源，得魚忘筌？知識分子的大部分行動就是語言，批評、贊美、中立都是語言的本職工作，大家各隨性情，各盡其職罷了。

哲學家羅素的偉大情人奧托蘭·莫雷爾夫人，在二十世紀上半頁，把“一支不列顛知識分子和藝術家軍團”團聚在她的著名沙龍里，包括舌頭不饒人的“布魯姆斯伯里團體”全體成員。這些人以受到邀請為樂，都蜂擁而至，但很多人事后又以在書信日記和作品中，挖苦嘲諷奧托蘭·莫雷爾夫人為另一樂。但終究，像弗吉尼亞·伍爾夫，最終放棄了她對奧托蘭最初的嘲諷：顯赫卑微虛偽，天空也用杏黃色薄紗罩住，白菜也灑了香水。當奧托蘭去世時，伍爾夫和艾略特一起給她寫了墓志銘：“忠誠而勇敢/最慷慨，最優雅/在她嬌弱的身體里/卻保持著/一種無畏和不屈的精神。”

在湘夫人這樣一位中國女性的文化背景中，詩文有言外之意，音樂有弦外之音，琴曲散板，繪畫留白，感情有愛的不愛和不愛的愛，武術是無招勝有招，哲學是道可道非常道，事業是功夫在詩外。言語，也成了思想的草蛇灰線，姑且得意忘言。

不如回到私人時刻。

時光有其磅礴的欲望，它選中湘夫人，把一種波瀾壯闊的追求呈現在人間。仿佛上帝選中尼羅河承受泛濫，讓那沙漠承受金字塔。

蓬勃的花朵，盛開在日常生活。湘夫人的家，仿佛雨后的夏季森林，不止蘑菇滿地，一切都在蜂擁著生長。夜里不曾入睡的湘夫人，做完一籠一籠手工包子，任凌晨微光撫摸那些包子的臉龐，等女兒夢醒后品嘗。周末的武術學校門口，她坐在熄火后開著門的車里，對寒冷沒有感覺，在筆記本上寫她的情詩，等著孩子下課，暮色里再匆忙趕去朋友為她安排的生日晚宴。還有些夜晚，她像要被蜜汁撐爆的熱帶水果，在網路上與情人和時差斗氣。然后，她開了法國紅酒，開了伏特加，兩樣一起喝。從擁擠的冰箱里拽出四川榨菜佐酒。在微信上發一個邀飲，可惜朋友都在睡養生覺。紅披風加身的斗牛士，就獨對孤獨這頭牛。斗牛士的激情越高壯，那牛的犄角越兇猛。并無眼淚和血吞的悲切。在湘夫人這樣的深水良港，能過的是萬噸游輪，非只孤帆遠影，鮮見流水落花。碧空盡，春不去，她忘乎所以享受四十歲女人繁花似錦的愛情。每與情人約會，湘夫人就穿一襲不同的旗袍。當旗袍穿到108件的時候，悲慨與歡悅在她心中聚義。她風雷聲動開始歌唱，終成108首《湘夫人的情詩》，仿佛梁山108好漢，誰敢把一枝花說成豆腐渣，當心其中的魯提轄。

我的湘夫人

如果愛情的痛苦我體驗得更持久些，我會與湘夫人更加惺惺相惜；如果我更加聰明大方有活力，我也會帶給湘夫人更多友情的歡樂，這也許能夠減少她一首情詩的寫作。

然而，我與湘夫人并無門當戶對的智力，也無旗鼓相當的志趣。她的眼神像埃及艷后那只裝滿無花果的籃子，下面藏著智慧。而我，是喜歡閉著眼睛走路的人。即使是最簡單的迷宮，我也需要帶著線團進去，最后順著線索，才能回到入口。湘夫人這樣的迷宮，實在迷人，我有數次忘了帶著線團，貿然進去，最后狼狽不堪，依賴密友引路，我方去而能回。湘夫人這片神奇的沼澤地，吸引我放棄閉眼，或放棄走路。

多少年過去，細想她，還是像在正午的強光下，照一張逆光照的感覺。在我眼中，她一覽無余；在鏡頭后面，卻有某種陰影，仿佛孤獨的狐仙，在夜半的水井邊照鏡子。

鏡頭不會被她浩浩蕩蕩的笑聲卷走意志，眼睛麻醉于三分的事實，鏡頭卻保留了她七分的真實。

湘夫人和我之間聯結的起點，是北大，北大中文系。我常常感到，我們之間有一種結實的堂表關系，這是一種現實的文化教育血緣。當初，我們在各自的角落，把每日三分之二的時間用于學習，數年之功，命運成全，我們在未名湖邊相聚卻不相識。文化教育血緣，同性別的深層意識，相似出身的熟悉習慣，共同的人際氛圍，共同的一些事情，只是把我們鉚在一起的頭幾個螺釘。更深的是，愛的私隱，把我們混合在一起。

愛的私隱和生命的創傷感，在同性之間形成的通感，造就了同性之間的靈魂之愛。在靈魂之愛中，共事、共情，越過芥蒂，分享私密，成為彼此的華服、彼此的鏡子、彼此的向往。

有時候，是彼此的悲傷。

我喜歡像一棵樹一樣活著，在某個地方扎根固守枯燥的辯證法，信仰平和持久。湘夫人，喜歡像颶風一樣活著，充滿魔幻激情帶著橫掃千鈞之勢，迷戀狂飆突進。我把時光的營養都下注到樹根，保持樹干柔韌樹冠約束，她把時光的營養都灌注到龍卷的陣勢里，保持龐大的裹挾。于是，颶風與樹木的無言之舞，就是我們獻給彼此的悲傷。

事業，是精力的作品。權力財富，是志趣的結果。親情，包括陳舊了的婚姻，是日常生活的維生素。友情，是靈肉分離的松散情感。只有愛情，是生命的強音，是靈肉默契的愛，是地獄般的天堂。

獨自到地獄去，然后坐著輕便馬車回來。這樣的人生，何等孤獨強大。

一起到地獄去，然后一起坐著輕便馬車回來。這樣的友情，何等溫柔頑強。

湘夫人能夠說的，在《湘夫人的情詩》里已經說了，我能夠說的，在前面的文字里也已經說了。請允許我們留下一些，留待湘夫人與我到孟婆的茶桌那里相會的時候，當作茶點吧。

也許在女性情愛命運的漫漫長途中，湘夫人就是上下求索的那個女人。《湘夫人的情詩》落在大海里，以湘夫人這樣的能量，也只是一塊隕石，而非小行星。但，即使沒有千層浪，這個女人和她的詩歌，她生命的大膽行動，她文字的大方歌唱，已經在我的心里和更多讀者心里激起漣漪。保持獨立元氣的湘夫人懷著歷史感，以現在將來過去時，表達了她和我們時代女性的切身歡痛。在女性情感進程的歷史畫卷中，成為筆墨是好的，成為留白，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