責任倫理和關懷倫理對構建留守兒童關愛服務體系的啟示

[摘 要]留守兒童的長期存在是轉型期中國社會不得不面對的“社會事實”。包括政府在內的各種力量都來關愛和服務留守兒童，是快速轉型中國社會必須應對的一個倫理學議題。倫理學學科中的責任倫理理論和關懷倫理理論為我們構建留守兒童關愛服務體系提供了寶貴的理論啟迪。

[關鍵詞]留守兒童關愛服務體系；責任倫理；關懷倫理；啟示

[中圖分類號]D432.6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9 — 2234（2014）08 — 0073 — 03

一、關愛和服務留守兒童：一個倫理學的議題

實現現代化的宏偉目標，是當代中國追求的最大幸福、最大的“善”，它不僅在于經濟和社會生活方式的現代化，而且在于每個社會成員都能有尊嚴地、體面地活著，尤其是要“讓每一個孩子都能成為有用之才”。在我國宏大現代化進程中，農村勞動人口向城市第二、三產業轉移以及我國既有制度、政策環境，形成了農村留守兒童群體。留守兒童的長期存在是轉型期中國社會不得不面對的“社會事實”。留守兒童長期面對親情分離以及由此引致的生活、學習、心理、健康和安全方面的不利處境和風險〔1〕。即使當前我國經濟社會發展階段無法從根本上解決留守兒童群體所面臨的不利處境和問題，采取積極的措施和辦法將留守兒童的不利處境和可能承擔的社會代價減縮到最小是必須的選擇。因為，如果我們實現現代化這個最大幸福、最大的“善”需要采用犧牲農村下一代尤其是留守兒童的健康成長和幸福這種非道義手段，那么即使實現了現代化這個最大幸福、最大的“善”，對于農村留守兒童而言也是一種最大的“惡”。在實現現代化這個宏大社會過程中，我們既要正視當代人的幸福和目標，更要讓實現現代化符合至少不損害農村下一代的利益，這是轉型期中國社會的最大的“道義”，最大的公平和正義。因此，包括政府在內的各種力量都來關愛和服務留守兒童，是快速轉型中國社會必須應對的一個倫理學議題。那么，如何關愛和服務留守兒童呢？筆者曾提出，當前，關愛和服務留守兒童工作要實現從開展關愛服務行動為重點向構建關愛服務體系為重點轉換。因此，如何構建留守兒童關愛服務體系，成為擺在當前和今后一個階段亟待突破的現實問題①。倫理學理論的生命力不僅在于對道德現象的解讀和對積極德性的倡導，更在于對現實社會生活中道德問題和倫理問題的干預并推動問題的解決。那么，在倫理學視域中，如何關愛服務留守兒童、構建關愛服務體系呢？倫理學學科中的責任倫理理論和關懷倫理理論為我們提供了寶貴的理論啟迪。

二、責任倫理理論及其啟示

“責任倫理”最早是由德國社會學家馬克斯·韋伯（Max Weber）提出。他指出：“一切有倫理取向的行為，都可以受兩種準則中的一個支配， 這兩種準則有著本質的不同， 并且勢不兩立。指導行為的準則，可以是信念倫理，也可以是責任倫理。”〔2〕P107韋伯著眼于行為本身的價值和行為可預見后果之間差異，對信念倫理和責任倫理做了界定和區分：認為信念倫理屬于主觀的價值認定， 行動者只把保持信念的純潔性視為責任；而責任倫理則要求對客觀世界及其規律性的認知，行動者要審時度勢做出選擇，并對其后果承擔責任。按韋伯的解釋， 所謂責任倫理， 實際上是一種以“盡己之責”作為基本道德準則的倫理， 其判定道德主體之道德善惡的根本標準， 在于道德主體在一定的道德情境中是否盡了自己應盡的責任：是則善，否則惡。而判斷道德主體“是否盡了自己應盡的責任”，則在于看其行為的后果是否是其所肩負的責任所要求的應然后果：是，就是盡了應盡之責；否，就是未盡應盡之責。〔3〕韋伯之后，尤其是20世紀70年代之后，責任倫理首先在西方倫理學界被當作全人類應當遵循的一種倫理精神，而后又日益受到包括中國在內的許多東方國家倫理學界的青睞，并廣泛運用于應用倫理學研究之中。

農村留守兒童是在我國工業化、城市化過程中伴隨著農民外出務工、經商而出現的現象，父母長期外出造成了他們在親情、教育、監護和監管等方面面臨著一系列潛在的或者現實的風險，可能或者已經給他們生命歷程中的幾個重要階段帶來了不利的影響。兒童作為國家和民族的希望和未來，父母和全社會都有責任和義務保障他們健康成長的良好環境，換句話說，關愛服務農村留守兒童是包括父母、政府在內的全社會的責任，全社會要對留守兒童的未來承擔責任，這是一種倫理上的要求。具體而言，父母及其家庭、所在村組（社區）、學校、政府和其他社會組織或團體都應該為留守兒童的健康成長“盡己之責”，也就是說，構建一個政府為主導、學校為重點、村組（社區）為依托、家庭為核心、全社會共同參與的農村留守兒童關愛服務體系所體現的是現代社會的責任倫理。

（一）責任倫理視域的政府

責任倫理不僅表現在政府及行政人員的責任意識上，也表現在他們的責任行為上。政府為主導推動了我國城市化和工業化為特征的改革開放，帶來了農民的社會流動以及留守兒童的形成，為留守兒童創造良好的健康成長環境也就是其責任。關愛服務留守兒童的政府責任倫理，首先體現為政府需要無條件的責任自覺。責任倫理是一種無條件的自覺，政府關愛服務留守兒童不應是一種迫不得已的行為，不能對自己的行為以各種借口討價還價。其次體現為政府對責任風險的防范。責任倫理是一種后果倫理，關愛服務留守兒童應該是政府預防不負責的行為后果給將來帶來的威脅，維護留守兒童群體或個體的基本權利和利益。再次體現為政府對行使公共權力的責任。政府掌握著社會公共資源，行使的是公共權力，公共權力的實質是公共責任，責任倫理的實質是公共責任倫理。關愛服務農村留守兒童，不是單個個人、組織或者群體所能獨自承擔的，必須要求行使公共權力的政府通過對社會公共資源的再分配來實現。

（二）責任倫理視域的父母和家庭

家庭是兒童健康成長的最重要載體，父母的撫養教育不僅為兒童成長提供必要的物質和精神條件，而且對兒童早期社會化有著重要作用。一方面，父母出于深厚感情和社會責任，有意識地對兒童進行教育和培養，傳授自己所擁有的文化知識和社會知識、教給他們基本生活技能、幫助他們掌握社會規范和行為方式；另一方面，兒童從與父母的相處過程中，接受各種關愛，并通過學習和模仿父母形成各種行為規范和價值觀念。但父母長期外出務工造成的親子分離，只能與爺爺輩或者其他親戚生活在一起，改變了兒童成長環境，使得兒童早期社會化面臨重重困難，這是父母外出務工經商的行為的不利后果。父母要在撫養教育子女方面盡己之責，這是一種責任倫理。如果父母顧著賺錢而忽視了子女的撫養教育，那就是在這種情境之中未能盡到自己的責任，從道德上說就是“惡”的。

（三）責任倫理視域的學校

盡管留守兒童所面臨的種種困難和風險主要是因為親子分離，但留守兒童的出現并長期存在是當代中國社會不得不接受的社會事實的情況下，學校教育是彌補留守兒童因父母長期外出務工造成的種種不利境況的最重要途徑。盡管不是學校的法定義務，但應該是學校的責任倫理。責任不僅涉及一個人自己的生存， 而且涉及他人的生存， 乃至整個人類和世界的生存。責任不僅涉及個人存在的現實性， 而且涉及存在的真實的可能性。學校要為留守兒童提供教育服務和部分生活服務，應該著力建設好寄宿制學校、留守兒童之家，做好留守兒童的結對幫扶、留守兒童的代理家長、留守兒童的心理咨詢和心理輔導等工作，部分承擔本應該由留守兒童家庭承擔的責任。

（四）責任倫理視域的村組（社區）

村組（社區）是微觀的家庭和宏觀的社會之間的橋梁，也是農村社會和文化的縮影，還是留守兒童除開家庭和學校之外的最重要社會環境和獲得各種社會支持的最直接載體。同時，村組（社區）作為社會治理的基層單位，也掌握著一定的社會資源及其分配權，承擔著一定的經濟、服務、教育、救助的功能。長期外出務工或經商的村民客觀上無法完全履行他們作為父母撫養、教育、監管子女的責任，因而村組（社區）在道義上有著關愛服務留守兒童的責任，要為留守兒童提供生活服務、安全監管、家庭教育指導、鄰里幫扶，應該著力建設好留守兒童托管中心，為留守兒童閑暇時間提供學習、娛樂、鍛煉和托管的場所。

（五）責任倫理視域的社會

兒童是國家和民族的未來，是全社會的共同責任。這里所說的社會是包括志愿者團體、慈善機構和大眾傳媒在內的多種非政府的社會力量，區別于以政府為代表的公權力部門。留守兒童問題的長期性、復雜性和艱巨性決定了不是政府或者家庭或者學校能夠單獨解決的，關愛服務留守兒童需要全社會的多種社會力量協同參與，整合多種社會資源，提供多途徑的社會支持，這是全社會的責任。同時應該值得注意的是，各種社會力量對留守兒童的倫理關懷，必須對原有關懷理念、模式、行為方式進行倫理反思，轉變關懷理念，由“施恩”轉為“責任”，由“道義性關懷”轉為“義務性關懷”，由“臨時的節日性關懷”轉為“制度性關懷”。

三、關懷倫理理論及其啟示

關懷倫理學興起于20世紀70年代末、80年代初的美國，是當代西方倫理學中的重要理論。美國學者吉利根教授和諾丁斯教授分別對這一理論的提出和發展有著重要作用。它肯定女性獨特的道德體驗但不局限于女性，注重關懷關系的建立和維系，關注具體的道德情境，著重研究關懷者考慮到具體情境因素所做出的關懷行為以及被關懷著的感受和反應，強調關懷的關系性和相互性。關懷關系中的關懷者具體指為某人或某事擔憂、掛念的人，他們處于一種分擔并力圖在具體情境中解決某些問題的狀態；被關懷者具體指“體驗到自己處于被關懷的狀態下的人”。關懷出于愛、責任和道德理想，意味著對某事或某人負責，保護其利益，促進其發展。關懷者對被關懷者的接受是實質，被關懷著對關懷者的關懷行為的接受或回饋是“回應”。關懷倫理認為道德作為一種積極的德性要求有自然關懷和倫理關懷兩種類型，前者是指原始的、最初的感覺，無須做出倫理的努力，如母親為了孩子的利益做出努力；后者根源于前者的記憶，需要做出倫理上的努力。〔4〕P62從特征上看，關懷倫理具有四個特征，一是強調關系性，關懷的本質因素就是關懷方和被關懷方的關系，對關懷關系來說，重要的是關懷者是否能夠創造出一種能夠被感知的關懷關系，關懷倫理尤其強調被關懷者的作用；二是關懷倫理重視情感性和具體情境性，關懷者的思維路徑是：他（她）需要什么——滿足這一需求是否會傷害關懷網絡中的他人——我是否會有能力滿足這種需求——我是否會犧牲太多——這一需求是否符合關懷者的最大利益；三是關懷倫理注重實踐性。四是強調被關懷者品質，認為被關懷者是否具有被關懷者的品質直接決定了他所處的關懷關系的質量，被關懷者的品質在內容上主要表現為對長輩孝敬、對朋友友愛、對他人尊重、對社會負責等；在能力上表現為自我表達能力、理解溝通能力、反思能力和關懷能力。〔5〕P105

從關懷倫理的視角看，關愛服務農村留守兒童、構建關愛服務體系是對全社會的一種倫理要求，這種倫理要求區別于父母對子女的無須做出倫理努力的那種自然關懷的本質，它要求與留守兒童無直接自然性血緣關系的社會各方做出倫理上的努力。因此，關愛服務留守兒童、構建關愛服務體系本質上是一種全社會對留守兒童的倫理關懷，是一種對全社會積極德性的要求。關懷倫理理論對關愛服務留守兒童、構建關愛服務體系的啟迪意義體現在如下幾方面：

（一）需要注重構建關愛服務留守兒童這種關懷關系建立和維系

政府、學校、家庭、社區、其他社會力量是出自對留守兒童的愛和責任，是保護留守兒童的合法權益，促進他們健康成長和發展。政府、學校、家庭、社區、其他社會力量作為關懷者，為留守兒童及其健康成長擔憂、掛念，處于一種分擔并力圖在現有社會情境中解決一些問題的狀態。要使關愛服務活動能真正有效、持久，關鍵是政府、學校、家庭、社區、其他社會力量能否創造出一種能夠被留守兒童感知的關懷關系。研究者盧國良認為，當前留守兒童關愛服務，存在三個方面的問題：一是關愛與服務對象“失公”，即留守兒童群體規模龐大與政府專項投入少、關注度偏低，關愛行動少、受益不均衡；二是關愛和服務主體“失真”，即參與關愛服務的主導性主體——政府及其相關職能部門尚未能真正承擔起組織、領導之責，而婦聯、共青團等群團組織等從屬性參與主體雖然積極參與并付出辛勤勞動卻苦于對公共資源支配權力有限而心有余而力不足；三是關愛和服務行為“失范”，即各種關愛服務行為由于缺乏政府強有力的規范、引導和經濟支持而大打折扣，對留守兒童的實際幫助非常有限。〔6〕“失公”、“失真”、“失范”現象體現的社會對留守兒童的關愛服務的關懷關系在大部分地區尚未真正意義上建立起來，即使少數地方已經建立起來難以為繼。而從關愛服務行動為重點向關愛服務體系建構為重點轉換，目的就在于注重關愛服務留守兒童這種關懷關系建立和維系，形成一種長效社會治理機制。

（二）要注重關愛服務過程中的被關懷者及其優秀品質的培養

關愛服務體系中的被關懷者——留守兒童和關懷者一樣是平等的、自由的道德主體，關懷者應該從留守兒童真正需要什么以及以何種方式予以關懷才是合適的出發——即既要實現了關懷者對留守兒童的關愛和服務，更要保障被關懷者作為道德主體在關懷過程中的平等和自由。作為被關懷者留守兒童自身對留守境遇以及社會相關關愛和服務行動有著感知、調適與行動的能力。以往關愛服務活動中，不乏關懷者僅從自身立場和愿望出發對被關懷者進行幫助和服務，忽視留守兒童的尊嚴和感受，將某些關愛和服務強加給他們，變成以“善”之名義施“惡”之行為，與關懷倫理之主旨相悖而行。同時，關愛服務留守兒童的目的是要促進他們健康成長，也就是要培養留守兒童的優秀品質，如在內容上表現為對長輩孝敬、對朋友友愛、對他人尊重、對社會負責等；在能力上表現為自我表達能力、理解溝通能力、反思能力和關懷能力。因此，關愛服務行動和關愛服務體系，要注重對留守兒童物質層面的補償，為他們的健康成長提供堅實物質基礎，更要注重留守兒童行為習慣、品德和自我發展能力的錘煉，為他們將來自我發展奠定良好的品性基礎。

（三）要注重建立關懷行動常態化的體制機制

關愛和服務留守兒童，從倫理意義上看，是道德主體的積極德性行為。道德行為源自關懷主體內心的道德需要，這種道德需要一旦弱化甚至消失，關愛服務行動就會失去延續的動力，這是關愛服務留守兒童行動時斷時續、關愛服務內容變動頻繁的主要原因。關愛服務行動不能停留在政府的文件上、學者的文章上、媒體的熒屏上，應該是一種實實在在、切切實實的關愛行為；關愛服務留守兒童的過程中要時刻考慮留守兒童需要哪些關愛和服務，關愛服務的內容、方式、方法是否是留守兒童所需要和能接受的，提供這些服務關愛是否會對社會其他群體或者留守兒童本身產生傷害，關愛服務的各主體是否能提供相應的服務項目和內容，關愛服務是否是留守兒童最需要的，是否最有利于他們的成長和發展，等等。關愛服務行動能否真正具有可行性，關鍵在于構建關愛服務體系。關愛服務體系的本質就是推動關懷行動落到實處的體制機制，推動關懷行動常態化的基本保證。

〔參 考 文 獻〕

〔1〕 黃誠.關愛和服務留守兒童研究述評〔J〕.青少年研究（山東省團校學報），2013，（06）.

〔2〕 馬克斯·韋伯.學術與政治〔M〕.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1998.

〔3〕 高湘澤.責任倫理：現代社會倫理精神的必然訴求〔J〕.長沙理工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7.（03）.

〔4〕 〔美〕內爾·諾丁斯.始于家庭：關懷與社會政策「M〕.侯晶晶，譯.北京：教育科學出版社，2006.

〔5〕 蘇靜.被關懷者道德品質的培育〔M〕.杭州：浙江教育出版社，2009.

〔6〕 盧國良.努力構建留守兒童關愛與服務體系〔J〕.當代教育論壇，2010，（08）.

〔責任編輯：王 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