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鮮|官二代的幸福青春

2008年，當新加坡導演Lynn Lee和James Leong開始拍攝他們的紀錄片《偉大的朝鮮電影》時，他們當時想拍的是這個共產黨國家的電影工業。但當該片終于完成時，它的內容卻與此大不相同。

片子的拍攝過程遭到了嚴格的限制。兩位導演只能接觸到政權允許他們接觸的東西，而且“三個姓金的家伙”終日不離左右，以確保他們“沒有違反任何規矩”。而且，每天的拍攝結束后，兩位導演都要把全部底片上交給當局以供審查。為了拍這部94分鐘長的紀錄片，兩位導演在2008-2010年間四次前往朝鮮。

出乎他們意料的是，這部電影最終卻是因為展示了平壤官二代們的特權生活而引人注目。這些年輕人戴著假睫毛，抹著眼影，舉止得體，花團錦簇，對朝鮮政權發自內心地感到令人惡心的驕傲。他們隨口哼唱柴可夫斯基的旋律，住在平壤的現代化公寓里，擔憂自己的體重，并就讀于朝鮮最具聲望的電影和戲劇學院。兩位新加坡導演去的是平壤話劇電影大學，成為了第一批在這里拍攝的外國人。他們因而接觸到了這個地球上最孤立的國家里的青春生活。

電影主要拍攝了兩個學生。恩斌的父母都是朝鮮老一代著名演員，當他談起夢想時，看起來就像是在演唱會門口排隊買票的韓國青年。他的理想是成為一位偉大的演員，受到當時朝鮮人民的偉大領袖金正日的稱贊。

在電影中，他參演了一部歌頌朝鮮醫療體制的學生電影。按他的說法，朝鮮的醫療體制“舉世無雙”。這位激情洋溢的青年很有禮貌，待人和藹，盡起全力回答紀錄片導演的問題。詭異之處在于，他性情上的可取之處，乃是源自于他對世上最可怕的獨裁者的感恩之情。

另一位主角是允美，她是恩斌的同班同學。這個皮膚淺白、語調柔和的女青年是一位高官的女兒。她的父親主管的是科學領域，“我們的偉大領袖最看重的領域”。

她和家人住在現代化的公寓里，屋里有鋼琴和獨立廚房，看起來就像個韓國的中產階級家庭。

發胖是允美最大的恐懼之一，此外她還嫉妒班里舞跳得比她好的同學。每天父親回家前，她都要先想好，一會兒要彈哪首鋼琴曲給他聽。在鏡頭前，她彈著鋼琴唱了一首溫柔的黨宣歌曲，但導演問她歌詞的內容時，她卻表示了為難。對她來說，分辨黨宣和非黨宣的差別已經非常困難了。

“從我們看到的情況來說，這家學校的學生真的是特權在握，都是來自非常優越的家庭。”Lee導演在一次放映活動中說。

“而且問題是，在朝鮮，電影完全就是宣傳用品。那些人會直接告訴你，他們的電影是用于宣傳的目的。所以，像允美這樣的年輕人只了解她自己的特權生活，她自己舒適的居住環境，她幾乎要什么就有什么的優越感。所以，當她得到一份工作要拍攝歌頌政權的宣傳電影時，她心理上不會有任何障礙。她會真的相信那些電影里拍的都是真的。她本來就活在那些電影里。”

允美在紀錄片中露面是因為老師的推薦，理由是在她報名參加該學校的入學考試之前，她的高官父母非常反對她當演員的念頭。她違逆了父母的意志來追求夢想，準備成為一位受到偉大領袖褒獎的偉大演員。老師很為她的選擇而驕傲。她對待父母的態度也非常隨意，會公然抱怨父母不讓她喝咖啡，在父親回家時打招呼的方式也很幼稚。

“我們想知道，體制內的人們能有多少自由，”Leong導演說，“因為，如果連他們都沒有自由的話，那體制內的人也會認為體制很糟糕，那政權就要完蛋了。

“比如說，當允美彈著鋼琴唱歌時，她實際上都不知道自己唱的歌詞是什么意思。這對她完全是個盲點。從出生開始，她就一直在黨宣的汪洋大海中漂游。可以說，她已經察覺不到黨宣的存在了。但與此同時，她又能反抗父母的意志，這在很多亞洲國家里都是不容易的。所以說，自由的空間是存在的，但方式比較特殊。”

在紀錄片中，允美和恩斌一直走得很近。很難說他們是不是在搞對象，但很明顯能看到兩人之間的火花。他們經常互講愚蠢的笑話，在一起放聲大笑，同聲朗誦金正日的語錄，還會在飄雪的冬天一起走過校園。表演課也很有意思，他們知道何時該嚴肅，何時又可以找些樂子。有時他們會犯懶，有時會害怕上舞蹈課。冬天到來時，他們更喜歡穿漂亮的鞋子而不是靴子。這些天真、純潔而稍縱即逝的青春時刻，也許很快就會令他們感到后悔。

而這部紀錄片，盡管遭到了審查的限制，卻還是捕捉到了青春最美麗而脆弱的特質 ：尚未失去的天真，浪漫的世界觀，以及某種理想主義——盡管是一種只有無知和優越的環境才能培育的理想。

朝鮮青春關鍵詞：

早戀

90年代以前，朝鮮中學實行男女分校。到90年代，由于金日成公開表示“南北分界已經很令人沮喪了，為什么還要在男女間分界呢”，分校制開始在全國各地消亡。中學生的戀愛活動便隨之興盛起來。據一位脫北者說，“16歲的男學生要混得下去，就必須得有女朋友。”

幫農勞動

朝鮮中學生要到農村參加幫農勞動（春天40天，秋天15-20天），這段校外集體生活的時光便成了男女學生互相追求的好機會。學生們也往往是在幫農勞動中學會抽煙喝酒，老師對此往往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有些甚至和學生一起來上一杯。幫農勞動也是女學生意外懷孕的高峰期。

風紀警察

隨著中朝貿易的興盛，外來的服飾也在朝鮮青年中流行開來，但年輕人（特別是女生）也因為著裝而遭到批斗甚至進勞改營。穿黑色高跟鞋的女青年會在平壤街頭被風紀警察（一般是金日成社會主義青年同盟的人員）攔住盤查，褲子太緊了也會招來麻煩。牛仔褲、太陽帽、寫有英文字母的上衣等也在打擊之列。

打群架

90年代，各校之間和各村之間的中學男生打群架的現象極其泛濫。據脫北者說，在校學生如果不參與打群架，就會遭到同校學生的欺凌，或者完全被排斥著校園生活之外。

看毛片

2006年3月2日，咸鏡北道的兩名中學生在植樹活動中模仿性交動作，結果遭到學校調查。最終，涉事學生被發現觀看了韓國產的色情影片。此后，各中學開始調查其學生觀看韓國影片的情況，一些學生家中的錄像機和電視被有關部門沒收。一些學生的家長被投進勞改營。

毒品

據《朝鮮評論》等媒體報導，冰毒已成為朝鮮北部青少年之間的社交毒品，大家會在放學后一起吸毒。學生們甚至互贈冰毒作為生日禮物，一些家境貧困的大學生還參與販毒活動以賺取生活費。一位青年逃北者在接受采訪時表示，他在跨江越境前吸食了大量冰毒，“整個逃北過程中我兩天兩夜都沒睡覺，冰毒使我能夠集中精神。”

流行文化

在平壤，西方記者發現部分大學生和中學生對西方流行文化相當熟悉，對哈利·波特等人物如數家珍。韓國當紅的喜劇演員在朝鮮也有許多地下粉絲。但也有女大學生對記者表示不知道Lady Gaga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