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30年前,一部名為《風格之戰》的獲獎電影吸引了人們的注意力,并將此前鮮為人知的1980年代紐約涂鴉文化公之于眾。如今又有一部新的紀錄片,它有望把更少有人知的中國涂鴉藝術家展示給世界。
《噴涂北京》一片于3月28日在英國首映,片中對生活在中國首都的16位“涂鴉客”進行了跟蹤介紹。就憑其大量存在的水泥墻和建筑工地而言,北京稱得上是涂鴉者的天堂。但據本片導演蘭斯·克萊恩(Lance Crayon)估計,北京從事涂鴉的藝術家群體大概只有幾十個人而已。

如果這個數字顯得有點少,那原因倒不在于政府的管制。事實上,中國官方對涂鴉經常是睜一眼閉一眼。跟克萊恩的期待相反,他發現藝術家們經常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公開進行涂鴉創作,而且還會吸引來圍觀拍照的人群,偶爾會有警察視而不見地從旁邊走過。他們的西方同好只有幾分鐘時間去實施創作方案,中國的涂鴉客卻可以花上幾個小時甚至幾天時間,精心打磨他們的設計,而不會擔心會被打擾。
在美國、英國和澳大利亞,涂鴉者一旦被定罪,就有可能面臨數千鎊的罰款以及長達數年的監禁。在新加坡,如果在手中持有涂料的情況下被抓獲,就有可能遭受鞭刑。但在中國,盡管涂鴉是非法行為,實施者卻很少遭到法律層面的懲處。即使有少數人遭到處理,也最多是被拘留一晚,或是繳付500元人民幣的罰款。
有時中國政府甚至會對涂鴉提供贊助。在2008年北京奧運會籌備期間,政府曾經辟出一面300米長的涂鴉墻給當地的藝術家——前提是他們必須將設計方案提交審核。最近,有段長城也被開辟為涂鴉許可區。
中國這種相對開放的局面或許是因為有先例可循。現代中國涂鴉只有幾十年的歷史,但墻上書寫這種行為,對于一個有著漫長類似實踐史的國度來說,并不是什么稀罕事。
從漢代(公元前206-公元220年)起,學者們已經在石頭和樹木上刻寫文字;后來他們會用毛筆在寺廟和路邊的店鋪門口書寫文字。隨后的朝代里,從早先的皇帝到今天的領導人,都會在風景名勝處題寫書法。這些書寫形式的措辭和風格不盡相同,但它作為權力的投射,則始終如一。
自古以來,戶外碑銘題字就是一個政治斗爭的場域。宮廷歡迎那些對政績唱贊歌的詩人,而對那些持異議者則大加撻伐。在公元2世紀規模浩大的黃巾起義之初,反叛者在官府的墻上寫下顛覆性的“甲子”字樣(中國以60年為周期的紀年方式的第一年,反叛者用以暗指新時代的開端),隨后就有數千人遭到報復性的處決。
今天,熟悉街頭智慧的中國涂鴉者更懂得如何照章辦事。盡管有些內容會觸及通貨膨脹和污染等比較敏感的社會性話題,他們還是會想辦法避免受到官方直接的責難。他們同樣也明白,官方的建筑物都屬于絕對的禁區。他們或許延續了在墻上書寫的本土傳統,但大多數中國涂鴉者都是從美國的嘻哈文化中汲取靈感,顯而易見,他們更愿意噴涂他們的英文名。
27歲的ANDC是一位戴著棒球帽的藝術家,他是“噴涂北京”的成員之一,他在2005年觀看《風格之戰》時第一次了解到涂鴉藝術。幾年后他參與創建了ABS,如今這個團體已匯集了北京最高產的涂鴉者。如果說,美國涂鴉出身下層街區,中國的涂鴉者則大多來自中產階級家庭。正如ANDC所說,“在中國,大多數玩涂鴉的都是學藝術的學生,不是幫派分子。大家家里都不窮,因為噴漆挺貴的。”
涂鴉不僅不具有任何層面上的顛覆性,而且還成了一種獲利的手段。當地的涂鴉藝術家們已經和紅牛、阿迪達斯和路易·威登等著名的商業品牌合作過。ANDC最近還剛在北京時髦的798藝術區開了一家店,銷售噴漆和他自己設計的T恤。
中國新生的涂鴉文化伴隨著消費主義的興起而發芽。這個社群如今人數還很少,全國加起來可能有不超過200名藝術家。但隨著越來越多的人在金錢和空閑時間兩方面具備享受涂鴉藝術的條件,這種文化形式無疑將會開出新的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