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4月18日上午8時,煙臺龍口南山禪寺法樂悠揚,萬頭攢動。在儀禮隊和居士們虔誠的護持下,南山寺住持真龍法師依次在山門、天王殿拈香禮佛,完成了一場漢傳佛教方丈升座儀式,讓人們再一次把目光投向了佛門這片世人心目中的凈土。在中國擁有2100多年歷史的佛教,在當代人心中充滿了多重印記——有人認為她深厚博大,有人認為她威嚴遙遠,更有人認為她神秘莫測;而同時,佛教在當代社會的發展也出現了種種異化跡象,譬如貴族化和商業化傾向。
當佛教成為傳統文化的符號化產物,而其內涵也不斷面臨著當代社會的擠壓時,真實的寺廟在世俗與宗教之間如何尋找到自己的位置?
一座寺廟的文化圍觀
4月17日,汽車飛馳在通往龍口南山寺的高速上,真龍方丈的升座儀式將于第二天舉行。南山古稱盧山,乃膠萊龍口的靈山秀水之地,名人輩出,人文蔚起。遙望窗外,時而田園,時而村舍,曾經英雄之地,已然滄海桑田。
考據煙臺宗教名人史,東渡日本之徐福外,尤以全真教邱處機最為突出,當年以七十三歲之高齡,萬里赴詔,西行至今之阿富汗與成吉思汗論道,并以“敬天愛民”、“好生止殺”相勸。乾隆帝曾為此題聯:“萬古長生不用餐霞求秘訣;一言止殺始知濟世有奇功”。
在蒙古大軍西征之時,統治著最大王朝的成吉思汗疑問過自己橫戈鐵馬的一生是否有意義,這是宗教的力量,還是文化的洗滌?
晚霞滿天之際,記者終于來到了被稱為“養心天堂”的南山禪寺。它的前身是原黃縣境內(今龍口市)最古老最著名禪寺石泉寺,創建于唐貞觀年間。據《縣志》記載:“自唐至清、佛教興盛,全縣800余村,村必有廟”,可見當時佛教之盛。
據史載,當地境內有“三觀八寺”之稱,而石泉寺由于其佛教文化底蘊深厚獨居八寺之首。時代更迭,石泉寺在歷朝歷代的戰亂中多次建毀。
盡管如此,在一片兵荒馬亂、盜匪橫行的世道中,一直沒有失去的是佛教的種子。
學者余秋雨曾經在《文化苦旅》中寫到一個非常驚險的故事,他二歲的時候被土匪綁架,外婆發現后在后面追,結果綁匪逃到了一個正在做佛事的寺廟里,他聽到了木魚聲,聽到了念佛誦經的聲音,最后走出寺廟,溫和地把幼年秋雨送回了家中。后來,祖母告訴余秋雨,這是群體性的佛教儀式對一個不良之徒暫時性的啟迪。
方圓幾十里的土地上,幾乎沒有人知道那些大儒的名字,甚至連認識字的都沒有幾個。唯一與文明有關的痕跡,也許就是家家戶戶都有一個吃素念經的女家長。
出生于鄆城鄉村的南山寺真龍法師便是由于自幼體弱多病,受吃齋念佛的祖母和家庭的影響,因此踏入佛門。在這里,疾病之無常成為了世人的皈依之源。
記者眼前的真龍法師,一襲僧衣,笑容藹然、一副無邊眼鏡給他平添了幾分書卷氣。“今年是南山大佛開光的第十個年頭,常駐僧人已經達到40多位。10年來,我們經常邀請各地法師前來講經、布道。”
1998年,南山集團董事長宋作文追蹤千年古跡對石泉寺進行重修,改名為“南山禪寺”。2002年,南山禪寺建設圓滿,共建七進殿。之后的陸續建設最著名的莫過于南山大佛。開光10年來,寺院歷經又果長老、明哲長老兩任方丈。
走過歷史的塵埃,石泉寺這座千年古剎再次迎來了它的第三場方丈升座儀式。
在這場法事中,身穿海青的居士無疑是最龐大的一群,很多人從遙遠的村子里趕來,眼神虔誠,神情肅穆。香煙繚繞之中,眼前這個用各種材質塑成的佛像似乎擁有一種神秘而偉大的力量,他們的一切麻煩和問題都能交給佛和菩薩們去解決。
在當代人們的心中,佛教似乎充滿了多重印記——有人認為她深厚博大,有人認為她威嚴遙遠,更有人認為她神秘莫測。人們對佛教的熱衷更多的似乎是一種心靈自救。而有目共睹的是,佛教和寺廟在用另外一種方式跟現代社會發生關聯。
在世俗與宗教之間:佛教究竟能帶給我們什么?
新建的南山寺,流露出許多現代氣息,站在南山大佛廣場上舉目四望,漫山遍野各種造型之佛塔星羅棋布,與此相應的是五六個高爾夫球場和別墅群。據說,不少日本和南韓的人周末都會到這里來養心修佛。
“因過竹院適僧話,又得浮生半日閑”,出家所代表的清凈和自由成了這個時代的奢侈品。不過,在18日上午8時,煙臺龍口南山禪寺堪稱法樂悠揚,萬頭攢動。
在居士們虔誠的護持和恭迎下,一襲袈裟、神情肅穆的的真龍法師依次在山門、天王殿拈香禮佛,行至大雄寶殿時,覺照法師為真龍法師送位。至法堂時,純一法師為真龍法師送座。接著,各方高僧分別向真龍法師送祖衣、掛珠、缽、錫杖、拂塵、禪杖、具等。柬埔寨僧王布格里大長老、泰國泰恩法師分別向真龍法師贈送了佛像。
佛教梵樂回蕩場中,莊嚴肅穆,讓每一個人都安定下來。此時無需多言,只需合掌。
在朝拜大佛的山路上,一位身穿百衲衣的腳行僧吸引了記者的目光——在周圍熙熙攘攘衣著光鮮的人群中,蹣跚前行的他尤其引人關注。記者上前與其交談,僧人自稱原籍東北,出家已經二十多年,“十年前已經沒有了家的概念”。此次從山西五臺山跋涉而來,“業障太重,到南山是為了結善緣”。
他身邊隨行的年輕僧人此時向人群說:“他在上山砍柴時摔壞了腰,沒錢住院動手術,挺不容易的,各位是否幫助一下?”許多人紛紛掏出紙幣,雙手合十交給他,“在這里(花錢)是會得福報的”。
當代中國有個說法是,窮人信基督,富人信佛教。在中國,信徒最多的可能是基督教,而不是具有歷史淵源的佛教和土生土長的道教。
在南山這個風景優美的5A級風景區之中,從最具代表的高近40米的南山大佛到著名的佛教建筑南山禪寺、香水庵、南山藥師佛、華嚴廣場等景點的陸續建設始終圍繞佛教文化展開。可以說是“創造了新的文化遺產”。
說到南山寺,最著名的莫過于兩座大佛。一座是1999年建造的高38.6米,重380噸的錫青銅釋迦牟尼大坐佛,被稱為世界第一。另一座是2005年建造的目前室內最大藥師佛,重達660噸,高16.6米,以漢白玉雕刻。從奠基到開光非常迅速,僅用了8個月時間。
當代社會,有些寺廟遠離了青燈古佛、木魚鐘聲,也遠離了作為精神活動的公共場所的文化內涵。佛教是如何從歷史巔峰走入當代社會這份沒落中來的?又如何從這種社會浮躁中走出去?
有人把佛表面化,有人跟佛“做交易”,在與記者同行的一位導演看來,這都是當代中國人的悲哀。事實上,他自己也跟佛做過“交易”,譬如此前他對佛教的認識都是理論化的,進寺廟內的燒香拜佛也都會祈福自己,直到他有一次去藏地,看到一位老者的祈禱,滿心震驚——老者每天都會去寺廟祈禱,導演問他每天轉的目的是什么?老者的回答出人意料:祈禱世界更和平,地球上的生命更平安,可以得到更好的智慧。
從玄奘到六祖慧能,從少林寺到大小昭寺,從寺廟的興衰到不同佛教宗派的法脈傳承,2100多年的佛教,到底能夠帶給我們什么?
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的精神危機,財富的增長,物質的提升,并不能總是讓人們變得更加快樂。佛教的出世與入世,究竟帶給我們什么?
升座儀式結束后已是上午十點,在南山華嚴世界廣場舉行了以“祈福中華、圓滿夢想”的大型祈福法會。三寶歌響起,這是由弘一大師(李叔同)譜曲,太虛大師作詞的中國歷史上第一首現代梵唄,用了三段歌詞表達對佛、法、僧三寶的禮贊,同時也是對古代梵唄的一次劃時代革新。
弘一法師從一個才華橫溢的現代文化人進入佛門,照理最容易選擇禪宗或凈土宗,但他最終卻選擇了戒律森嚴的南山律宗。這也許是他在決意違避現代文化人過于聰明、過于寫意、過于心急的毛病。這種選擇使他真正成為一代高僧。
在《壇經》中,慧能明確宣稱:佛法在世間,不離世間覺,離世覓菩提,恰如求兔角。他這里的離世二字,可否理解為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