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宋金墓葬中磚雕壁畫的內容

[摘要]宋金時期仿木結構磚雕壁畫墓是我國古墓葬的重要類型之一。其磚雕壁畫裝飾題材廣泛，內容豐富，以獨特的方式展示了當時人們的精神觀念、文化習俗、社會關系和時代特點，也展現了古代匠師繪畫和雕刻的高超技藝，是研究古代建筑、繪畫、雕刻和戲曲的重要資料。

[關鍵詞]宋金墓葬；磚雕；壁畫；題材內容

[中圖分類號]K876.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5-3115（2014）18-0028-02

宋金時期仿木結構磚雕壁畫墓是我國古墓葬的一種重要類型，是漢唐畫像磚、石與壁畫藝術的繼承和發展。這類墓葬結構非常復雜，一般由豎穴式墓道、仿木結構門樓、磚券甬道和墓室四部分組成。墓室平面作圓形、方形或八角形。裝飾分為以磚雕為主和壁畫為主兩種。墓中磚雕和壁畫內容十分豐富，對研究古代建筑、繪畫史、磚雕藝術、戲曲的起源以及當時的社會生活情況都是極為寶貴的實物資料。

隨著文物保護和考古事業的不斷發展，磚雕壁畫墓的發現也日益增多，這類墓葬有明顯的時代特征和分布的地域性差別。從已公布的資料看，此類墓葬主要分布在豫西、豫北和晉中、晉南地區，尤以晉南、豫西為最多，其他地區也有零星發現。這種仿木結構墓葬從唐末五代開始出現，到宋金時期最為興盛，元代逐漸消失。此類墓葬在裝飾上基本都采用磚雕或磚雕與壁畫相結合的手法，表現內容十分廣泛。主要有純粹用于建筑裝飾的花卉、動物圖案，有反映日常生活場景的庖廚圖、開芳宴、觀戲圖，有反映音樂戲曲方面的樂部圖、雜劇表演場景，有反映忠孝節義的烈女孝子圖，有反映生產活動的放牧圖、馬廄圖、駝運圖、擔物圖，也有兆示祥瑞的飛云仙鶴、瑞禽瑞獸等。

以庖廚圖、開芳宴、觀戲圖、婦人啟門圖為主題，表現墓主人家庭生活場景，是這一時期墓葬使用最多也最具特色的裝飾手法。尤其是開芳宴和婦人啟門圖似乎成為一種定制，在大多數墓葬中出現。此類內容中，磚雕和壁畫的結合完美和諧，一般都模仿世間居室裝飾，以高浮雕刻畫出人物及家具輪廓，再施以彩繪，使人物姿態各異，栩栩如生。庖廚圖和開芳宴人物較多，磚雕刻畫的難度較大，多用壁畫表示。庖廚圖中有多種食物和盛酒、溫酒、飲酒器具，并有反映制作過程的圖像，如殺雞、宰魚、溫酒、烹調等。在溫縣宋墓①和偃師酒流溝宋墓②中有男子剝魚和女子炸魚的場面。開芳宴多為婢仆捧盤進饌的圖像。觀戲圖使用雕磚的也較多，一般都是夫妻側身對坐，面前案上放置瓜果，傭人兩邊侍立恭候。墓主人大都神態安詳，悠然自得。庖廚圖和開芳宴形象地反映了地主階級奢侈腐化的生活，也反映出墓主人對生前田園生活的留戀或對這種富裕生活的期盼，并企圖把這種生活方式帶到另一個世界去。

雜劇人物磚雕是最具時代特征的內容。此類內容的大量出現，表明戲曲這一新的藝術表演形式深受當時人們的喜愛并已在民間廣泛流行。雜劇人物形象以磚雕為主，壁畫中也有出現。雜劇人物大多四到五個為一組，一般為象征性的代表雜劇演出，所展示的是雜劇演出的全部或大部分角色，而不是演出場景。較為特殊的有安陽小南海宋墓壁畫中四人做場演出的“三十六髻”。③“三十六髻”是“三十六計”的諧音，是辛辣諷刺逃跑主義的劇目。這一劇目在壁畫中出現，說明此劇已深入到鄉村并很受歡迎，反映出當時人們對臨陣逃脫將領的極大不滿和渴望堅決抵制外族入侵的強烈要求。雜劇人物一般為高浮雕，人物形象大都刻畫得生動形象。其中以義馬機修廠金墓④出土的雜劇人物磚雕最為逼真。有些墓葬中還把磚雕人物施以彩繪，使得人物形象更加絢麗多彩。

伎樂人物一直是畫像磚、石及壁畫表現內容之一，在宋、金時期磚雕壁畫墓中也有大量出現。此類內容中有單人組成的樂伎圖，有戲曲伴奏或演奏教坊曲的樂部圖，有樂舞相結合的樂舞圖等。其中磚雕多表現為數塊一組，每塊僅雕刻一個人物。而壁畫則表現為場面較大的樂舞圖。山西平定姜家溝壁畫墓⑤的樂舞圖中，后場為七人持不同的樂器彈奏，前場有兩女童隨著樂曲側身相向而舞。山西聞喜寺底金墓⑥的磚雕伎樂人物則全為女性且上身赤裸。最具特色的當屬河南溫縣宋墓⑦雕刻的樂部圖。圖中一位手持杖子者為我們提供了樂隊指揮的形象。奏樂指揮當屬宮中禮儀，私第奏樂中尚未見先例，推測為模仿宮中。另外從該樂部圖的服飾來看，雕磚所表現的似乎不是一般士庶家庭所能具有的場面，很可能是將某個著名畫家的作品取來模仿，而原作反映的當是京城或宮廷生活。伎樂、樂舞圖的大量出現表明樂舞已不單是王公貴族的專利，至少已開始逐漸進入民間士庶人家的生活。

忠孝觀是儒家傳統的倫理道德觀念，經漢代統治者大力提倡，成為封建制度下歷代社會大眾普遍崇尚的倫理道德觀念。表現忠孝節義的歷史故事在漢魏時期已廣泛流行，是畫像磚、石及壁畫的主要表現內容之一。到宋、金時期，成為墓葬中最為普遍的裝飾題材。值得注意的是，這一時期表現孝悌的內容占據了主要地位，而忠君內容則較為少見。這類內容多為“二十四孝”圖或“十九孝子”圖。使用雕磚的，每塊雕刻一個故事；壁畫則每幅繪出兩個以上故事，也有每幅一個故事的，如山西長治安昌金墓。⑧這類題材是以漢魏以來流傳的集體創作的孝義故事為藍本，再經民間畫師勾畫出來的。因為系流傳故事，所以不同時期不同地區所出現的孝子人物也不盡相同。這類壁畫雖為民間畫師所繪，但大都筆力流暢，形象逼真。在表現忠孝故事時，一般不加其他裝飾圖像，也極少有不相關的人物，主題十分突出。將忠孝圖刻繪在建筑物上，是激勵和教育人們以他們為榜樣，帶入地下則是標榜死者善始善終。此類內容的流行，充分反映出當時人事死如事生的忠孝觀念，對墓葬建筑裝飾本身就是這種觀念的體現。

生產和生活是人生的兩大主題，生產為生活提供必需的物質基礎，生活則是生產成果的價值體現，二者相輔相成，互為因果。因此，生產活動也成為雕磚壁畫表現的內容。不過此類墓葬的墓主人多為地主鄉紳或下層官吏，他們基本不參加生產勞動，故而表現生產勞動的內容較少。主要有山西平定西關村二號墓⑨壁畫中的“耕作圖”、“馬廄圖”、“駝運圖”和寧夏涇源宋墓⑩出土的“推磨圖”、“碾米圖”、“挑擔圖”。涇源宋墓中出土的雕磚人物造型反映出勞動人民在封建統治下受奴役受壓迫的悲慘生活情景，挑擔者可能是個體手工業者或小商業者的寫照。在雕刻技法上，以浮雕突出總體輪廓，衣飾細部花紋則用線刻，腿部和臂部肌肉繃起，形成合理的藝術夸張，體現了古代工匠高超的雕刻技術。

兆示祥瑞的吉祥圖案也是當時盛行的刻繪題材，使用較多的有奔馬、奔鹿，鹿銜牡丹、鹿銜荷花、祥云仙鶴等。在山西襄汾縣曲里村金墓雕刻有“蓮生貴子”、“二女弈棋”、“教子學書”等內容。（11）這些內容或是利用諧音，或是神仙故事，都是寓意吉祥、祈降吉福思想的反映。漢代以來流行的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四神圖這時已比較少見，但仍有出現。如山西平定姜家溝宋代壁畫墓中，（12）彩繪有“青龍圖”、“玄武圖”；在安陽小南海北宋壁畫墓中，（13）則在四壁上部拱眼壁中繪有四神方位圖。把四神圖刻繪于墓葬中，可以“御四方、辟不祥”，實際上是為了保衛死者。祥瑞內容盡管是出于想象，但很多想象是借助生活中的鳥獸、樹木、花草而創造出來的，在藝術創作的意義上，充分反映了古代人民的智慧。

根據文獻記載，宋金時期一般無官品的人不得用墓志。從現有的資料看，這一類墓葬絕大多數無墓志，說明此類墓葬的墓主人多無官職，而是些較為富裕的地主鄉紳。他們為死后置辦了奢華的磚雕壁畫墓，是其生前財富的象征，而磚雕壁畫的內容則反映了這個階層生活的大概情況。在墓葬的裝飾上，基本都采用磚雕和壁畫裝飾法，兩種方法互為補充，在易于表現磚雕的地方使用磚雕，不易使用磚雕的地方則用壁畫加以補充。即使以壁畫為主的墓葬，在雕磚砌筑的仿木結構部分也施以彩繪。如在斗拱的拱眼壁上施以花草流云之類等。斗拱柱子也多施彩，或用朱色涂柱頭，或用黑色涂柱身。從裝飾墓葬所用的模制雕磚推測，當時已有專門從事該行業的工匠。有的墓葬還帶有“墨書題記”。如山西孝義下吐京金墓墓門內拱券處有“承安三年二月十五日汾州在城摶匠史貴”的題記；（14）山西長子縣石哲金墓內，直欞窗上有“正隆三年二月十六日畫匠崔瓊程經”的題記。（15）從這些遺留的墨書題記可以看出，當時構筑墓葬的匠人可分為“摶匠”和“畫匠”。同時也說明一些地方已經出現專門從事仿木結構雕磚墓建造的行業組織。

總的來看，這類墓葬所刻繪的題材內容較之前代已發生了顯著變化。前代對主宰人間各種命運的神祇的崇拜程度較高，隨著社會的發展和人們思想的進步，這種觀念日漸淡薄，那種神祇崇拜的內容也逐漸消失，轉變為以反映墓主人日常生活、享樂及家居活動的內容。任何時期的藝術品都不是孤立產生發展的，它們必然是在繼承中發展創新，是該時期思想意識的客觀反映。宋金墓葬中這些繁雜豐富的刻繪內容比較全面地反映了當時人們的精神世界、社會關系和物質生活的時代特點，可以說是地地道道的歷史畫卷。

[注 釋]

①⑦張思清：《溫縣宋墓發掘簡報》，《中原文物》，1983年第1期。

②董祥：《偃師酒流溝水庫宋墓》，《文物》，1959年第9期。

③（13）李明德，郭藝田：《安陽小南海宋代壁畫墓》，《中原文物》，1993年第4期。

④三門峽市文物工作隊：《義馬金代磚雕墓發掘簡報》，《華夏考古》，1993年第4期。

⑤⑨（11）（12）山西省考古研究所：《山西平定宋金壁畫墓簡報》，《文物》，1996年第5期。

⑥聞喜縣博物館：《山西聞喜寺底金墓》，《文物》，1988年第7期。

⑧長治市博物館：《山西長治安昌金墓》，《文物》，1990年第5期。

⑩寧夏博物館考古組：《寧夏涇源出土一批精美雕磚》，《文物》，1981年第3期。

（14）山西文管會：《山西孝義下吐京和梁家莊金元墓發掘簡報》，《考古》，1960年第7期。

（15）山西省考古研究所東南工作站：《山西省長子縣石哲金代壁畫墓》，《文物》，1985年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