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白藥:揭開“國家保密配方”下的疑云

前不久，云南白藥終于按照國家食品藥品監督管理總局的最新規定修改了藥品說明書，正式宣布其配方中含有草烏(又名“斷腸草”)成分。云南白藥可致多種不良反應，包括過敏性休克、心律失常和腎功能衰竭等，作為藥品理應公開其成分劑量，但其長期以來都在“國家保密配方”的特權保護下，拒絕承認有毒成分。而云南白藥在中國更因是家庭常用中藥，往往讓服用者對其副作用和毒性缺乏警惕，不少臨床中毒病例都顯示是服用者濫用導致。有受害患者以服用后身體受損為由向法院起訴云南白藥，最終也都因被告\"配方保密\"而敗訴……

80年代即有含致命成分的研究報告并收入教材

相比西藥，不少人認為作為傳統中藥的云南白藥幾乎無毒副作用。但實際上，云南白藥所含致命成分已引發多起嚴重中毒病例，上世紀八十年代即有對云南白藥不良反應癥狀的研究和報告，且被收入教材。如《中醫藥學報》1980年便載有因口服云南白藥發生急性腎功能衰竭1 例；1989年08期的《中成藥》所載《云南白藥不良反應及其探討》中對1964-1985年間國內部分醫學期刊有關云南白藥不良反應的文獻進行綜述，總結分析30例中毒、消化道出血等不良反應；《人民軍醫》雜志2000年載有一例外敷少許云南白藥致過敏性休克反應。而廣東中醫藥大學版的《中藥藥理學》中藥毒理學論述中提及，云南白藥對于心血管系統損害會發生心悸、胸悶、發紺、心律失常傳導阻滯、血壓異常、循環衰竭甚至死亡；對于泌尿系統損害會發生尿毒癥、急性腎功能衰竭、甚至死亡；同時還可以引起出血傾向。

國家藥監局曾回應稱，對云南白藥的不良反應進行監測，未發現嚴重的不良反應報告。但2003年，廣州便發生過大學生因云南白藥而中毒身亡的案例。當時，廣東省醫學會依據中藥專家提出的意見和有關資料，認定云南白藥含有草烏成分，因為過量使用云南白藥所致的中毒癥狀與烏頭堿類藥物中毒癥狀相似。這一證據被廣州市中級人民法院采納，判決認定是醫院超量使用云南白藥形成毒性。事后，其主治醫生表示因為云南白藥的說明書沒有任何成分和含量的標明，也沒有警示文字，他當時給病人用藥完全靠臨床摸索。

“國家保密配方”成為名正言順的保護傘

2009年，北京律師趙因按規定劑量第三次服用云南白藥后，出現呼吸困難等癥狀被送至醫院，事后查出心臟受損，而醫生卻無法判斷病因。趙因在自行查閱資料后認定是云南白藥所含烏頭堿所致，遂就配方問題將云南白藥告上法庭，理由是云南白藥沒有在說明書中標明草烏成分，侵犯了患者和醫務人員的知情權。但云南白藥集團以國家保密配方為由，拒絕回應其配方是否含有草烏成分，這場訴訟最終也因\"云南白藥是國家絕密配方\"被法院駁回。

2010年，西安人陳麗娟也懷疑云南白藥含有烏頭堿導致她經期大出血，但最終也因云南白藥拒絕提供配方，法院無法斷定二者之間的因果而被駁回訴訟。

此次承認的草烏所含烏頭類生物堿為劇毒物質，其中毒癥狀包括惡心嘔吐、四肢麻痹、呼吸困難以及心律失常等，口服0.2mg即可中毒，2~4mg可致死。在歐美等國，草烏普遍被嚴格控制或禁止用藥，如云南白藥在美國作為膳食補充劑出售的說明書里，成分標注并不含有草烏一項。而在中國，雖然草烏早在1988年被列為醫療用毒性藥品，按照國務院頒布的《醫療用毒性藥品管理辦法》，草烏制藥品應在包裝上標有毒藥標志，且標示量要準確無誤。但云南白藥公司卻以\"國家保密配方\"為由，名正言順地長期隱瞞其有毒成分。

美國檢測云南白藥含有兩種細胞毒皂苷

云南白藥過量造成毒性反應不止與烏頭堿有關，三七和重樓也會有影響，經美國癌癥研究所檢測，云南白藥含有兩種與之有關的細胞毒皂苷。這種皂苷進入血液后，促進血液循環，達到活血化瘀的作用，但也可致溶血與出血反應，因此有報告稱云南白藥引起黑便、鼻黏膜充血、血小板減少等。臨床報道指出三七和重樓中的皂苷成分都對肝臟有損傷，云南白藥所致急性腎功能衰竭也可能與皂苷的腎毒性有關。此外，三七和重樓超量使用可引起心臟傳導阻滯，能抑制血小板聚集而致出血及惡心、嘔吐等，而重樓早期的中毒癥狀也有惡心、嘔吐、面色蒼白、煩躁、頭暈頭痛、抽搐、心律失常等。

耐人尋味的是，就是這個“國家絕密”的配方，卻在美國的零售版上公開列明了。在當今這個信息化時代，已于美國公開的“配方”還有什么“絕密”可言？對此，云南白藥海外公司的一位高管表示：“這是選擇尊重當地的法律與消費習慣，我們沒有違反保密的原則”。據了解，云南白藥在美國并非藥品，而是作為膳食補充劑通過了美國藥監局的審核。

企業當然有權辯解，但“尊重當地法律與消費習慣”卻很讓國人無語。沒有法律明確規定，難道企業就可以漠視包括知情權在內的消費者合法權益？

被港、澳禁售并勒令召回無奈承認含有毒成分

國人在中藥的使用上存在很大的盲目性。不止云南白藥被宣傳得能“治百病”，其附帶的保險子更是被視作無所不能的救命丹，但這種救命丹往往更致命。每盒云南白藥中都有一粒紅藥丸，叫作保險子，說明上稱凡遇較重的跌打損傷可先服保險子1粒，其他癥狀不必服用，但在各醫藥指南中，常有“巧用保險子”、“紅藥丸有妙用”等推薦文章稱其對眾多臨床癥狀皆有奇效，包括治鼻血、痔瘡等。但是根據臨床數據，相當多的不良反應病例都是因為使用保險子導致的，尤其是為止血服用保險子卻造成大出血，甚至流產等。在作用機理不明的情況下，這種“強效救命丹”反而將藥品毒性加倍作用于人體。

2013年2月5日，因香港特區政府化驗所發現云南白藥樣本中含有未標示的毒性物質烏頭類生物堿，香港衛生署下令回收云南白藥旗下的云南白藥膠囊、散劑、氣霧劑等5款產品。同日，澳門衛生局也發出停用回收通知。第二天，云南白藥公司不得不出面承認配方中含有烏頭堿類物質，而這也是云南白藥第一次公開承認其產品含有毒成分。

同年11月，國家食品藥品監督管理總局下發文件，要求含毒中藥品種說明書必須增加其含有毒性飲片的警示語，且特別指明涉及國家秘密技術的中成藥品種也在其列。直到日前，云南白藥才開始修改說明書，增加草烏毒性說明，但對其他成分依然保密，云南白藥之前一直對其藥品成分諱莫如深。

豈能因“保密配方”漠視用藥安全

云南白藥是國家保密配方，因此在國內，云南白藥從未公布其正式組分。然而2002年，云南白藥在申報美國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FDA)時，曾披露了其配方組分，包括田七、冰片、散瘀草、白牛膽、穿山龍、淮山藥、苦良姜、老鸛草八味藥。為此，云南白藥多次遭到質疑。公司方面只是表示，各國對藥品信息披露的要求略有不同，在中國該藥是國家保密品種，因此不披露配方是符合我國法律的。

但草烏成分，既沒有出現在FDA的材料上，也沒有出現在香港衛生署的信息庫中。有業內人士指出：“如果在美銷售的云南白藥不含草烏， 則違反中國藥監部門一個批號一個藥方的規定；如果在美國銷售的云南白藥含草烏，公司就涉嫌向FDA隱瞞關鍵信息。則會遭到美方更嚴厲的處罰。”但云南白藥方面一再以“保密配方”為理由，未有公開明確說明，境內外草烏成分之謎或許仍將會是一樁懸案。

在一份名為《國家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關注云南白藥安全性問題的說明》中就提到，自1956年以來，云南白藥的配方、工藝被國家相關單位確定為國家秘密。根據國家保密法律法規的有關規定，凡列入國家秘密技術項目的品種，其說明書、標簽可不列成分項目。企業獲此庇佑，豈不肆無忌憚？但依據1988年國務院頒布的《醫療用毒性藥品管理辦法》，包括砒霜、水銀、生川烏、生草烏、雄黃在內的28種毒性中藥品種需要特別注明。很顯然，監管部門選擇性適用了對企業（而不是對消費者）更有利的規定。直至去年初，香港衛生署因云南白藥含有未標示的烏頭類生物堿而要求予以回收，一時間輿論沸沸揚揚，國家藥監局才要求企業及時修改說明書，增加藥品安全風險的提示內容，確保用藥安全。

人命關天！企業對用藥安全負有責任，行政職能部門對用藥安全同樣負有責任。云南白藥含“斷腸草”事件可能將隨著企業修改說明書而告一段落，人們在紛紛質疑云南白藥緣何敢于長期漠視國內消費者權益的同時，對同類藥品還有沒有類似的“國內國外不同”甚至“境內境外不同”的差別待遇，藥品監管領域還有哪些單一指向保護企業利益的不當法規規章，感到仍是未竟之問。（據《網易評論》《 21世紀經濟報道》）

編輯/吳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