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語》中孔子論《詩》的附會現象淺析

摘 要：春秋時期，賦詩言志成為社會普遍追求的風尚，人們在各種會晤場合都喜歡引詩用詩以證己志。孔子尤其重詩，在記載其言行的語錄體專著《論語》中多次引用《詩經》。受社會環境影響且出于特定的教育目的，孔子論詩常常附辭會義，甚而斷章取義，旨在為己所用。正確看待《論語》中孔子引詩用詩的附會現象，對我們分析孔子用詩的動機、正確認識孔子的詩教觀有極大的幫助。

關鍵詞：論語；附會；詩可以興；詩教

春秋時期，《詩》《書》《禮》《易》等典籍已漸取得經典地位，其中《詩經》尤受重視，人們在各種外交場合都喜歡大量引詩賦詩以證己志。用詩只求切合當時的交際情景，能婉轉而又準確無誤地表達誦詩者的特定意圖。人們雖然認識到詩有本義，卻不以附會為非，而從用詩的角度出發，認為詩是可以就其字面作引申理解甚至附辭會義、斷章取義的。引詩用詩的隨意性說明春秋時期并沒有正確解詩、以求詩篇本來面目的觀念，只是把詩作為文獻材料加以運用。引者賦者如此，觀者聽者也如此，均從交際需要附以己意。孔子尤重詩教，在記載其言行的語錄體專著《論語》中十八次涉及《詩經》內容。受時代影響且出于特定的教學目的，孔子用詩強調“詩可以興”的解讀方法，因帶有目的性，不免附辭會義。

一、孔子解詩的方法——“詩可以興”

子曰：“小子何莫學夫詩？詩，可以興，可以觀，可以群，可以怨。邇之事父，遠之事君；多識于鳥獸草木之名。”（《論語·陽貨》）[1]

孔子論及詩的作用是：“興、觀、群、怨”，“興”被列為首位，又論及學習為人的過程是“興于詩，立于禮，成于樂”（《泰伯篇》），不但強調學詩的重要性，而且指出學詩用詩重在能“興”，即以“興”的方法解詩。何謂“興”？何晏《論語集解》引孔安國語釋“興”為“引譬連類”[2]，即認為人事與天地萬物在本質上是一致的，可用類比外推的思維方法，引彼以喻此，援引相類似的事物來說明事理。作詩時可以托事于物，解詩時自然也該因物及事，至于所及之事或事義是否為詩人本來的意旨便無須深究。孔子提倡“詩可以興”的解詩方法，在于用詩來啟發學生的心靈，指導學生觸類旁通、舉一反三，希望學生能夠由此及彼，通過自由聯想和發揮，將學詩與實際生活相結合，從而達到為我所用、服務于現實的需要。

二、《論語》中孔子用詩的附會現象

孔子倡導“詩可以興”的解詩方法，在《論語》中多有體現。

1.子貢曰：“詩云：‘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其斯之謂與？”子曰：“賜也，始可與言詩已矣。告諸往而知來者。”（《論語·學而》）

2.子曰：“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 （《論語·為政》）

3.子夏問曰：“‘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為絢兮。’何謂也？”子曰：“繪事后素。”曰：“禮后乎？”子曰：“起予者商也，始可與言詩已矣。”（《論語·八佾》）

“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出自《詩經·衛風·淇奧》，原詩中是描寫一個青年男子整飭美觀，才貌出眾。孔子附會其意為君子刻苦自修的美德，以此勸誡弟子不斷提升自己的道德修養與思想境界。“思無邪”一語出自《詩經·魯頌·駉篇》：“思無邪，思馬斯徂[3]”，“思”字在文中本是語首詞，沒有實在含義。孔子釋其為“思想”，以之論“詩三百”，賦予其道德意義，實是以己意附會之。“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為絢兮”，出于《詩經·衛風·碩人》，原詩描寫齊女莊姜的國色天姿，實未提及仁與禮。孔子以繪畫喻之，釋之為“如在素白的底子上進行著色，更能使畫面取勝”。子夏進而聯想到人的道德修養，當以仁德為本，然后行以禮制。在孔子看來，用詩就當善于聯想，這也正是“詩可以興”的用詩方法的體現。

綜上可見，《論語》中孔子教育弟子引詩用詩當以“詩可以興”的方法，附其辭而會其義，在附會的基礎上得到啟迪，進行豐富的聯想。正如姚際恒在《詩經通論》中所說：“語自圣，心眼迥別，斷章取義，以該全詩，千古遂不可磨滅；然與此詩之旨則無涉也[4]。”孔子“詩可以興”的附會方法至此已相當明確，即通過“引譬連類”，由此而及彼，引申到人倫事理上，達到“感發志意”的

目的。

三、從孔子論《詩》的附會看其詩教觀

從《論語》中引詩用詩的例子可以看出，孔門論詩具有明顯的功利性，正所謂：“誦詩三百，授之以政，不達；使于四方，不能專對；雖多，亦奚以為？”（《論語·子路》）學詩的目的是為將來“達政專對”、“使于四方”打下基礎，為維護社會穩定、恢復禮樂文明做出努力，孔子論《詩》完全是為社會政治服務的。

孔子在《論語》中有關詩的言論多屬詩教范疇，并不側重于對作品本義的解說，也不注重于對詩本身文藝性的探討，并未論及詩歌創作本身的藝術規律、藝術特征及其作用價值，而是為了指導弟子們如何學詩，如何按主觀需要去引詩用詩，往往是借詩明志，借題發揮，達到為我所用的目的，以致出現賦詩斷章、各取所需的做法。

孔子“詩可以興”的論詩方法，對后世的文學創作和文學批評都產生了巨大的影響。它鼓勵引詩者、品詩者充分發揮自己的主觀意愿，自由聯想，借詩中的意蘊表達自己的觀點，把創作、閱讀看成是一種新的審美創造。

注釋：

[1]本文中所涉及《論語》篇目皆引自楊伯峻譯注：論語譯注[M].北京：中華書局，2006年版.

[2][魏]何晏集解：論語集解[M].上海：中華學藝社，1929年版.

[3]向熹譯注：詩經譯注[M].北京：商務印書館，2013年版.

[4][魏]姚紀恒撰：詩經通論[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5年版.

作者簡介：葛園（1990—），女，漢，江蘇鎮江人，揚州大學 12級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國古代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