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林白是90年代以來中國女性文學的代表性作家,其作品以極端個人化的姿態書寫女性欲望和感性體驗,常常被視為“欲望寫作”或“身體寫作”的代表文本。她的代表作《一個人的戰爭》書寫了林多米從兒童到成年的心理和生活歷程,其中的同性戀傾向和自戀等問題一直是評論家關注的焦點。本文以拉康的相關理論為視點,分析林多米在文本中的女性主體構建過程,探討林多米在心理層面上的女性構建和認同,從而對林白文本中的女性做出另一番解讀。
關鍵詞:性別差異;自戀;菲勒斯;女性主體
歷來我們對于女性文學和相關文本的關注點大多在個人經驗的表達、女性意識的覺醒和父權文化的批判等方面,都是基于一個既定的女性主體,即一個已經被默認的、接受自己性別身份的女性主體。但是女性對于自我女性主體的接受認同確立甚至構建也同樣有著不同于男性的獨特過程,也需要被關注和解讀。盡管我們每個人帶著天然的生理差別來到世上,但是心理結構的差別卻是后天形成的,這個性別心理差異的形成為我們進行文學的性別批評提供了新視角。在《一個人的戰爭》中,敘述者林多米一直在尋找自己的性別主體位置,從同年到成年,從同性到異性,她最終在菲勒斯的作用下完成了自我女性主體的確立,并在這個位置上獲得了女性的快感。
一、林多米對自我性別的感受:發現和認同
(一)性別差異構建
林多米對男女兩性的性別差異的理解,首先來自與對兩性性器官差異的感受,相關知識的來源便是那個堆放計生用品的閣樓“肉色的人體模型堆積在閣樓上,塑料或石膏做成的男女生殖器模型,新奇,神秘,雜亂無章”。[1]林多米看到了這些新奇又神秘的生殖器模型,還看到了“掛圖和生孩子”,然后在性好奇的驅使下與同性兒童有了模擬生孩子的性游戲以及觀看他人生孩子的行為。同時這樣一種對男女性別差異的探索追求還反映在了對自己身體的探索上,文本一開始就給我們呈現了一個五六歲的林多米對自我凝視撫摸甚至是自慰的場面,在關了燈的蚊帳里,林多米放心地把手化成魚在自己身上來回游走,探索自己身體隱秘的地方。
這些行為表面看起來都與性器官有關,是兒童對于性器官的一種獵奇,但它的驅動力不僅僅是一種單純的兒童性好奇,而具有一種更深層的象征性力量。對于這個我們很難從外部環境中找到答案,文本的敘述是重個人體驗而淡化環境的,所有這些行為并不是受到外界環境和人物的影響被動發生的,是林多米的一種主動探索,即使是閣樓里的模型與圖畫,也僅僅是充當一把鑰匙而已。林多米通過這些探索,來進行心理上的性別差異構建。
從解剖學意義上來說,男女性器官的差異是自然就有的,但是性別差異不是自然就有的,它不等同于性器官的差異。這是精神分析學的一個基本原則。文化研究者將性別(gender)視為一種在社會和文化秩序中形成的某種“心理現實”,即性別差異是由于社會和文化后天作用的結果,也稱“社會性別”或“性別身份”。在精神分析學中,拉康說講的男人與女人,既不同于生理性別也不完全對應社會性別,而是指一種心理結構,“是某一主體面對存在之匱乏,閹割,他者之欠缺,他者原樂等等時所采取的某種立場,是他/她在包括兩性在內的主體間關系中、在語言結構中所占據的位置。”[2]換言之,性別差異本質上來說是一種“性化位置”的差異。
雖然性別差異不同于性器官的差異,但是對兒童來說,男女性器官的發現是“性化位置”確定的開始。已經進入幼兒園的林多米,雖然已經在后天社會教養中下意識認同自己女性的身份,但是作為兒童其心理結構還沒有發生相關變化,
“女孩”這個名稱和姓名一樣只是社會給予的一個代號,直到看到性器官差異之前,性別差異也只是一個空泛的概念。林多米在閣樓上看到的是男女的性器官模型,最先發現的兩性的對立應該是有無標志主體地位的菲勒斯的存在。男性的生殖器由于外露而得以象征化,而女性卻是缺失隱蔽不可象征化的。按照拉康的說法,不存在一個“性別差異”的能指讓主體充分只認出男性和女性的功能,只有存不存在菲勒斯,男孩以擁有的方式獲得性別,而女孩則已不擁有的方式來擁有性別。與精神分析學說不同的是,文本中的多米沒有進入俄狄浦斯情節來獲得自己的性別位置,但同時她又需要在象征層面上找到自己的性別位置,這個矛盾在“生孩子”中找到了暫時緩解,因為孩子是在女性性器官中分娩出來,所以他一定程度上代替了女性的缺失,看起來是像菲勒斯一樣可以用來指認自己位置的象征之物,林多米由此使自己的欲望得到了想像性滿足。這一替代有其自身的意義,所以林多米沒有表現出對于男性性器官的太多欲望與關注,而對于生孩子有模仿和窺視的欲望。
但女性最終還是要以另一性作為認同的基礎,孩子也只是補償自身欠缺的一個替代性對象,他只是一種想像性的菲勒斯,使主體在想象層面來定位自己的位置,卻無法在象征層面得到認同。孩子畢竟無法與菲勒斯抗衡,林多米還是處在一種空虛之中,與菲勒斯的認同相對,陰道是一個自戀性的創傷,它的存在與證明有賴與另一物的發現,所以孩童時林多米的自慰行為可以理解為一種自我認同的探尋。另一方面,無法認同的一個很重要原因是父親的缺失。這一點也可以借助拉康“他者的邏輯”來進行理解與解釋。在拉康的描述中,嬰兒自我認同最終要靠父親的介入才得以完成,并從想象界進入象征界。孩子認同父親的根本原因是因為父親擁有菲勒斯,認同父親其實就是認同父親在象征秩序中的秩序。拉康對此的界定是“父親是一個隱喻”,而隱喻又是“一個能指替代另一個能指并由此而產生出意義效果的無意識運作”。毫無疑問,父親這一隱喻在主體完成認同的過程中具有決定性的作用,而林多米則欠缺了這個能指。在文本中敘述者林多米曾多次提到自己父親早亡的事實,并把一些事情(如被人引誘失身)的原因歸結到沒有父親。當然,這里提到的父親不一定指父親這個實體,他只是一種象征性的秩序,在一定情況下母親也可以承擔這個角色,但是林多米不僅缺少父親,和母親也是很疏選的,在文本中可以看到林多米幼年經常獨自在家的事實。在孩童時代,個人主體的認同受家庭影響很大,但林多米的家庭是角色缺失且不完整的。在整個童年及少年階段,缺少父親及其他象征性父之名的介入,林多米沒有完成作為一個女性的主體認同。這一點雖不至于導致精神分析學家們所說的精神病,但也帶來了一定的影響,而這個問題也一直留到林多米大學畢業后才得以解決。
(二)自戀式認同
思考《一個人的戰爭》中林多米的感情生活,有一個問題一定繞不過去,那就是同性愛慕的問題。早年的林多米對男性很難產生感情,卻對女性有著無法言說的好感,“沒有愛上女人但對女性的美麗和芬芳有著極端的好感和由衷的崇拜”[3]文本中明顯可見林多米對女性軀體及形態風韻等有著超乎尋常的感情。而她自己在敘述過程中也在不停對此問題進行思考,“我想,我真正感興趣的也許是女人。”“我有些懷疑自己是否具有同性戀傾向”,[4]但她最終得出來的結論是“在一個同性戀者和一個女性崇拜者之間,我是后者而不是前者。”[5]我同樣不認為林多米是一個同性戀者,她可能只存在一些同性傾向。她愛慕姚瓊,也只是愛慕她的美麗和她年輕漂亮的軀體,在想到姚瓊回去買咸魚時寧愿她死掉;而面對南丹,林多米幾乎沒有付出過感情,只是接受南丹單方面的情誼,惡作劇般的將一件難看的衣服送給她,最后在面對南丹的感情告白時也選擇了逃避。林多米在所有有愛慕傾向的女性關系中從來都不是處在平等的愛的地位,面對姚瓊是單方面愛慕,南丹則是單方面接受,她自己反而還對自己表現出的同性戀傾向表示恐懼。其實面對林多米這樣一個不可靠的敘事者,我們不必將姚瓊和南丹的事太當真,她們兩個和林多米與其說是同性愛戀關系,不如說是鏡像關系,林多米與她倆互相關照,將自己投射在對方身上,從而完成對自己的自戀性認同。
鏡像理論是拉康關于主體構建的一個很重要理論,現在鏡像關系也不僅僅是指發生在嬰兒身上的一個鏡像階段,而擴展到了個人主體與對象化了的她人的一種關系。自我無法分辨自我,更無法了解和認同自我,從嬰兒時期第一次在鏡子中看見自己的像,個人才形成“我”這個概念,而在日后的成長中,關于“我”的信息的獲得都來自外界,來自存在或不存在的“他者”。根據拉康小他者理論,個人主體將自我投射到鏡子或他人中去,從對象化了的他者中來認同自我。無論是鏡像之我,還是眾人面容之我,都是一種他者,而他者同時也是一種自我。在拉康那里,一個真正的本源的自我是不存在的,我始終是周圍眾人反射的鏡式形象,本質是一個虛幻,但我卻認為那個虛幻就是我。這樣以來,我只能在他人身上證明自己,便形成自戀式的認同。
對于姚瓊的迷戀發生在“年幼懵懂”的“小孩子”時期,迷戀的對象是她的身體,不僅僅是乳房,還有她那跳舞的姿態。姚瓊代表了女性的美,是林多米想要得到的理想的女性美。林多米當時只是一個沒有發育的小女孩,成熟的女性世界既充滿誘惑又讓人逃避,她預感到自己有一天也會成熟,同樣感到好奇又退縮。于是她便在姚瓊身上來構建自我,一個理想的自我,從欣賞姚瓊來欣賞作為女性的成熟自我。同時林多米也將姚瓊的命運投射到了自己身上,當得知姚瓊改行后的工作和婚姻生活時,覺得很氣憤,認為那“對姚瓊來說毫無尊嚴,毫不相稱”。
相較之下,南丹的情況則相對復雜。南丹出現時林多米還處在一個相對封閉的時期,剛畢業在N城圖書館搞分類,怕見人也怕見光,大部分時間但在屋子里寫詩, 是一種孤僻又稍顯困苦的狀態,而南丹的出現帶來了改變。首先,南丹幾乎是無條件地欣賞林多米的才能和容貌;其次,鼓勵林多米唱歌跳舞來彌補以前的遺憾;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她使林多米找到了一種做女人的感覺。這一系列的改變看似是林多米在南丹帶動下被動的接受,實則是林多米以南丹為鏡像對自我進行的一次調整,證明和認同。在當時封閉的生活狀態下,林多米處在一種對自身迷茫的狀態,對很多事情持逃避狀態,此時的她需要進行自我確認,而這種確認來自他者,來自與南丹形成的鏡像關系中,她把自我投射到南丹那里,通過南丹找到自我的位置和屬性。在這場鏡像游戲中,南丹的作用是提供一個對象化了的鏡像,真正發揮主動性作用的還是林多米。南丹所有林多米的贊美的愛慕,其實都是林多米自己對自己的欣賞,而南丹帶給她的改變也是林多米自己對自己作出的調整。在這其中,南丹是林多米找到一種做女人的感覺一點非常重要,表明林多米在試圖尋找自己的女性主體位置,她用南丹之眼在看身為女性的自己。于是她透過南丹開始欣賞自己的外形美,開始進行化妝等女性活動,表面看起來是南丹對林多米的愛慕,其實是林多米以自我為對象的欣賞與愛慕,是一種自戀式的認同。但是這中間又卻包含有恐懼與逃避。在南丹與林多米同寢的兩個夜晚,林多米夢中均出現了一個對自己有同性戀傾向的女人,但那個女人卻不能證明是南丹,反過來用南丹的話來說那是林多米自己害怕自己,林多米對此非常恐懼。當南丹表達自己的同性戀內心時,林多米選擇了逃避,她不需要一個真正的異性來與自己相愛,她只需要一個對象化了的他者之鏡來進行自我認同。
二、林多米對自我主體的確立:男性出現
(一)男性的缺失
在林多米早年的生命中,是缺少男性這一角色的,不僅僅缺少父親等男性實體,還缺少對于男性的情感。林多米自己總結過:“我很奇怪自己三十歲以前竟沒有愛過一個男人,甚至電影里的男人,甚至外國電影里的男人。”[6]在這個階段,她欣賞的還只是女性,在實際生活還感情生活中幾乎沒有什么男性的痕跡。這種情況導致林多米身上出現了一種被人稱作“男性氣質”的東西,她不會撒嬌,不會表現害怕和柔弱,大家認為女孩子應該有的素質她都沒有表現出來。對于這一說法,我們不應該用女權主義視角來看待,這個男性氣質其實還是表現出林多米性別位置的未定位而已,也是性別差異的未定位。用拉康的話來解釋“性別差異問題根本上涉及到的是主體的性別位置,即主體在語言結構或社會秩序中借以定位自身欲望及欲望滿足的方式”,[7]這一過程還是要在象征層面上完成。在上文的分析中,林多米由于父親的缺失等原因無法完成性別差異的象征性認同,導致其女性主體的認同無法完成,這個問題直到林多米畢業后的那次被稱作“壯舉”的旅行才得到解決。
(二)象征性的菲勒斯的出現
在林多米進行這次壯舉之前,在W大學出現過一個黑眸紅唇的男孩,他算是林多米在缺少男性生活中出現的最重要的一個男人了。起初他是在大學中企圖強奸林多米,整個過程林多米非常配合但是那個男生卻沒有勃起,原本預想的事情沒有發生。這里出現了男性,卻沒有出現可以確定性別位置的菲勒斯,所以他沒有給林多米的性別認同帶來幫助,也未能改變她的生活和心理軌跡,而他們之間乏善可陳的戀愛也很快無疾而終。
而真正象征性的菲勒斯出現在那此獨自旅行的“壯舉”中,從N城到武漢,再去成都和六盤水,這一次旅行對林多米意義非凡。在旅行之前,林多米有一個想象獨身女學生被拐賣的鏡頭:
“她們來到一個奇怪的地方,周圍沒有樹,四周長著同一形狀的石山,此地的石山一律高大、肉色、形似圓柱,頂呈半球狀。……天上的云開始迅速聚攏,成為一個巨大的女人的嘴唇,鮮紅的顏色在天上散發著魅人的肉感,在著唇形的云后面,是依然純藍的天空。肉柱形的石山中有一個最高最大的石柱,它在越來越低的唇形之中顯得充滿動感,它們越來越近,伴隨著一聲當人心魄的叫喊,她看見肉柱的石山進入了鮮紅的唇形云之中,她感到有一股熱氣從那朵云的處所散發出來。[8]
“他用手在她的頭發上一捋,火苗立即沿著他的手進了他的身體。他的身體隨即鼓脹堅硬起來,他把她放到在地,用他的身體擠壓她,進入她。無數火把在周圍燃燒,發出耀眼的亮光。”[9]
第一個場景是一個男性生殖器進入女性的場景,第二個是一個被強奸的場景,著兩個場景出現在了林多米出發前的想象中,并對林多米產生了誘惑力。它的意義在于出現了菲勒斯,雖然在兒童時期林多米可能感受過菲勒斯的存在,但是卻沒有進入象征層面。兩性關系是不對稱的,要服從菲勒斯能指的法則結構,按照拉康的說法,這個法則是“成為”菲勒斯或者“擁有”菲勒斯。所謂“成為”菲勒斯,是指“主體間關系——包括兩性關系——中的一方作為另一方欲望的能指,作為另一方所欲望的他者,使另一方的主體性在此可以得到闡發或實現”;[10]而所謂“擁有”菲勒斯,使指“某一存在在語言結構中獲得了意指自身的主體性的能指,獲得了可以確證自身主體性位置的手段”。[11]在林多米想象的場景中,正式因為有了男性與象征男性主體的能指菲勒斯,女人才能“被填充”的方式得以發現。在林多米的世界里,男人是“擁有”菲勒斯的,女人是要去“成為”菲勒斯的,借成為他者的欲望來定位自己的主體位置。女性性別主體的認同必須要以另一性作為基礎,女性是在男性的基礎上建立起來的,林多米通過這一次帶有象征意味的想象場景,引入了男性及菲勒斯,從而找到了性別位置,進行女性主體的確認。
(三)成為男人的欲望
在旅行途中,林多米遇到了一位矢村男子(因該男子長得像矢村,因此用作代號),她很輕松幾乎是配合似的就被引誘了,林多米覺得自己“一開始就莫名其妙地服從了他”,此時的林多米已經完全不同于以往那個有男性氣質,對男人不感興趣的女性了。雖然林多米對此的解釋是她的“英雄主義”和“軟弱無依”,但是她的內心卻是另一番感受:
“在以往的生活中,她還沒有過服從別人的機會,這個年輕的女孩三歲就失去了生身的父親,繼父在很久以后才出現,她從小自由,她已經害怕了這個廣闊無邊的東西,她需要一種服從,這是藏在深處的東西,一種拋掉意志、把自己變成物的愿望深深藏在這個女孩體內,一有機會就溜出來。”[12]
林多米這次的“艷遇”使她失去了第一次,在整個過程中,她沒有獲得一絲快樂的感覺,也沒有對那位矢村男子有過真正愛的感覺,她所有的行動都來自內心那種“服從”和“把自己變成物的愿望”。林多米的這一次旅行,完成了將自己放在男性欲望的心里歷程,矢村男子的這次經歷也因此具有了某種儀式性,標志著林多米的生活開始有了男性角色的參與,她也因為男性的出現而確定了自我的女性主體。
“成為男性的欲望”在林多米那里不是一個空泛的概念,而是以兩個可參照的形象出現的,這兩個形象便是這一路旅行中出現的矢村男子的小姑姑和朱涼。雖說朱涼是以一種似真似幻的民國女子形象出現,但是二人有很多相似點,都年輕貌美;都是處于婚姻關系之外,小姑姑是情人,朱涼是姨太太;都為心愛的男人無悔的等待與付出;都有一種脫于塵世幽涼淡雅的氣質。這種女人也一直是男人在實現生活外的夢中情人,是他們的“窗前明月光”,是男人對女人欲望的一種能指。而林多米以她們為塑造的對象,來到達男性欲望的位置。朱涼的房間里也有充滿象征意味的鏡子,朱涼與林多米之間同樣也形成了一種景象關系,林多米在朱涼身上找到理想自我,繼而認同這種自我。但是這種理想自我歸根到底還是男性欲望折射下的產物,林多米也只不過借小姑姑和朱涼來找到男性欲望的位置,從而進行自我女性主體的確認。
三、林多米對自我主體的享受:展示
在《一個人的戰爭》的文本中,林多米真正戀愛的經歷是在電影廠和N發生的感情。但這段感情同樣是不對等、畸形的,林多人一個人以飛蛾撲火的姿態狂熱而又一廂情愿:她每天為了N而胡思亂想;無條件愛慕欽佩其實并無才能的N;整天進行沒有盡頭的等待,等待他從外地取景歸來,等待他夜晚來到房間,甚至平日無事就在平臺上靜靜望著他的房間;將演員董翩臆想為一個美麗優秀的情敵而生活在自我折磨和煩惱中;甚至愿意為了他去死。但N卻是一個薄情而又平庸的混賬,他拿走林多米寫的歌詞充當自己的作品,在逼林多米打胎時又向女學生求婚。他的薄情及種種缺點一直暴露在林多米面前,沒有掩飾,但是林多米卻仍舊執拗的愛著他,不計回報的付出和進行自我折磨。這段感情看起來令人不可思議,充滿著扭曲,林多米本人內心也是有所察覺的,但是她總是下意識回避現實與理性,用種種聽起來不合理的理由來安慰自己:
“但我想他是男的,男的是一定要要的,我應該作出貢獻。只要他有幾天不來我就覺得活不下去,就想到自殺。我想哪怕他是個騙子,毫無真才實學,哪怕他曾經殺人放火強奸,我都會愛他。我想,如果他真的去流浪,我就去養他。”
“但我還是一次次遷就他,我看不到他對我的不好,我只想我的愛情崇高而純潔。我深陷其中。”[13]
雖然林多米在其中是一個受到傷害楚楚可憐的癡情女角色,但是這個角色卻是她主動構建和維持的。N自始至終沒有主動要求過什么,甚至對于林多米還有一些厭煩,他們之間不是引誘與拋棄的關系,只有林多米一個人單方面支撐著這段感情。在這其中林多米身上表現出了很強的女性特質,女性氣質是拉康從弗洛伊德那里繼承發展來的,簡單來講女性氣質對應一種被動的心理結構,是主體在獲取快感方式上的被動特征。當然這并不是說女性在具體事件行為上的被動,用拉康式的拓撲學說法,所謂女性特質的被動性是指女性主體主動地把自己置于被動的地位來獲取快感的方式。而在林多米的這段感情中,她就是不斷主動地把自己放在男女兩性關系的被動位置中,她主動的使自己等待,使自己付出,使自己為了愛情與N而受到傷害,但她在這種關系中其實是得到了一種作為女人的快感。這種女性特質的享受,其實也是一種女性主體的展示,它使得林多米在心理結構中更加認同自己以男性為基礎建立起來的主體地位,也使得其女性主體位置得到不斷強化。
隨著N在林多米打胎期間背叛行為的揭露,林多米這種獲取快感的女性主題展示也達到了高潮,而這一性別主體的確立過程也徹底完成。林多米隨后也結束了與N的感情,離開了原來的地方,做了一個“逃跑主義者”,逃離了她以往的世界,嫁給了一個人老人過起了“正常”的生活,從此就“脫胎換骨”了。在文本的尾聲部分,林多米又來到了梅琚家中,在鏡子里看見自己反而覺得格外安寧,她忘記了朱涼教給她的咒語,但卻確立了自己的性別主體,于心理結構中找到了自己作為一個女性的位置。正是基于這樣一個前提,我們才有可能感受到林多米作為女性的獨特生命體驗。
注釋:
[1]林白 《一個人的戰爭》,沈陽:春風文藝出版社,2006年,第3頁。
[2]吳瓊 《雅克拉康——閱讀你的癥狀》(下),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1年,第762頁。
[3]林白 《一個人的戰爭》,沈陽:春風文藝出版社,2006年,第24頁。
[4]林白 《一個人的戰爭》,沈陽:春風文藝出版社,2006年,第24頁。
[5]林白 《一個人的戰爭》,沈陽:春風文藝出版社,2006年,第30頁。
[6]林白 《一個人的戰爭》,沈陽:春風文藝出版社,2006年,第24頁。
[7]吳瓊 《雅克拉康——閱讀你的癥狀》(下),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1年,第765頁。
[8]林白 《一個人的戰爭》,沈陽:春風文藝出版社,2006年,第110頁。
[9]林白 《一個人的戰爭》,沈陽:春風文藝出版社,2006年,第111頁。
[10]吳瓊 《雅克拉康——閱讀你的癥狀》(下),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1年,第772頁。
[11]吳瓊 《雅克拉康——閱讀你的癥狀》(下),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1年,第772頁。
[12]林白 《一個人的戰爭》,沈陽:春風文藝出版社,2006年,第129頁。
[13]林白 《一個人的戰爭》,沈陽:春風文藝出版社,2006年,第178頁、第185頁。
參考文獻:
[1]林白,一個人的戰爭[M].沈陽:春風文藝出版社,2006
[2]吳瓊, 雅克拉康——閱讀你的癥狀(上、下)[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1
[3]張一兵,不可能存在之真:拉康哲學映像[M].上海:商務印書館,2006
[4]拉康, 拉康選集[M].上海:上海三聯書店,2001
[5]佘愛春,林白研究評述[J].玉林師范學院報(哲學社會科學),2010(6)
作者簡介:張曉靜(1993.12—),女,山東臨沂人,本科,就讀于華中師范大學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