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冠杰：浮沉隨浪記今朝

何映宇

許冠杰是誰？

江湖上，許多人已經淡忘了這個名字，而年輕人對他更是陌生。

“夜風凜凜，獨回望舊事前塵。”1992年，許冠杰光榮隱退群星宴上，已經告別樂壇三年從未開過金口的張國榮，與他心中的偶像許冠杰合唱這首當時紅極一時的《沉默是金》，演唱前，張國榮與許冠杰熱情擁抱，對身邊這位自稱“老來俏”、穿著閃閃亮亮的藝服的許冠杰毫不掩飾溢美之詞：“和阿San合作是我畢生音樂事業(yè)中的一個突破性的時刻，也是最值得我興奮的時刻！因為阿Sam是我最鐘意的藝人！”

那一次隱退宴會，群星璀璨，譚詠麟、梅艷芳、張學友、黎明、劉德華、陳百強……幾乎當時香港所有一線歌手，都來為許冠杰餞行，唱得很high，但氣氛總有些傷感。

張國榮、梅艷芳宣布退出歌壇之后，這位粵語流行開山鼻祖，也急流勇退。直到2004年，他在香港連開14場復出演唱會，10年后，他的演唱會，開到了上海，這也是他第一次在上海開演唱會。

接地氣大紅大紫

可以說，張國榮作曲、許冠杰作詞的這首《沉默是金》，寫盡了張國榮的心聲，可是，對于許冠杰，卻是噩夢。從1992年到2004年，12年間，他過的是怎么樣的生活？有一段時間，他和羅大佑、張國榮一樣，患上了抑郁癥，老是陷入沉思，出外吃飯，他也特意提前在上午11時或是下午5時，避免見到很多人。他甚至想過死，想過跳樓，他說那12年的退休生活簡直就是“痛苦的深淵”。

可是在記者面前，許冠杰談笑風生，毫無疲憊之感，一副茶色眼鏡之下，老派是老派，可是大哥的派頭十足，氣場依舊年輕。2004年重出江湖之后，許冠杰迅速找回了自我。早年他的經典《浪子心聲》里有一句金句：“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被傳唱一時，很多人說許冠杰這人比較消極，就像《沉默是金》的歌詞：“冥冥中都早注定你富或貧，是錯永不對真永是真”，這恐怕只說對了一面，他的另一面，是鬼馬精神古靈精怪，永遠也不服輸不服老。許冠杰自己也總結了：“我的歌曲有一套許冠杰自己的哲學，就是樂觀、活潑、幽默，鼓勵人勤勞就會有收獲。”

用現(xiàn)在流行的話說就是：“正能量。”沒錯，毫無疑問，許冠杰能大紅大紫，開風氣之先，他的身上，特別能體現(xiàn)普通香港市民的精神。勤勞、樂天、自食其力，還有點撞大運發(fā)大財?shù)男⌒难邸?/p>

他早期的喜劇電影之所以能夠在香港一炮而紅，說穿了就三個字：接地氣！1974年，許冠杰的哥哥許冠文由于不滿邵逸夫對自己劇本的冷落，轉投嘉禾，結果，許氏兄弟的喜劇電影《鬼馬雙星》一上映，以625萬港幣刷新香港電影票房紀錄。所謂“鬼馬雙星”，就是片中許冠文飾演的大老千和許冠杰飾演的小騙子，引出一系列令人捧腹的故事，立即在香港電影界掀起一股許氏兄弟的喜劇旋風。

電影大獲成功，許冠杰趁勝追擊，他推出同名唱片在東南亞總銷量達15萬張，破當年紀錄，《鬼馬雙星》主題曲更成為第一首在英國BBC電臺及香港電臺英文臺播放的中文歌。他的歌，沒有后來林夕寫的那么唯美悲情，常將粵語口語入歌，隨性唱來，就可以唱到街知巷聞。許冠杰對記者說：“我就是草根，我從小過的就是香港草根階層的生活，學院派不是我的風格。我的作品之所以能夠在當時獲得成功，得到聽眾的喜愛，主要還是因為它們能引起聽者的共鳴。”

許冠文拍板，讓許冠杰來演唱電影主題曲，一開始許冠杰還有點擔心，當時香港樂壇是西洋音樂一統(tǒng)天下，根本沒有人像他這樣演唱粵語流行歌曲，他想：他的音樂大眾能接受嗎？能喜歡嗎？

上世紀70年代末，香港經濟開始騰飛，本土市民階層開始形成，他們迫切需要有人能代言他們，能唱出他們的心聲。許冠杰那些不避俗的神曲的出現(xiàn)正好填補了這樣的空白，也因此，香港第一代歌神就此橫空出世。穿著豹紋，彈著吉他，亦靜亦動的許冠杰，成為萬千歌迷的偶像，可以說是當之無愧的香港流行樂之父。

許冠杰喜歡豹紋。他笑著說：“我喜歡穿豹紋，那是受到了我的偶像貓王的影響，那時候我的音樂雖然受甲殼蟲樂隊的影響更大一點，但是就個人的舞臺表現(xiàn)來說，貓王埃爾維斯·普萊斯列是無人能比的，他對我產生了深刻的影響。”

沒有貓王那么霸氣，許冠杰給人的感覺是溫暖旁白式的，《天才白癡夢》、《鐵塔凌云》、《印象》、《雙星情歌》……多少膾炙人口的經典，低吟淺唱，加上富有哲理的歌詞，有如輕聲訴說，輕易就打動了你。

烈火燈蛾，笑傲江湖

老友一個個故去，許冠杰也深感人生無常。2004年，香港樂壇分外頹喪，有友人勸許冠杰復出，可以給香港樂壇帶來一點生氣，帶來一點力量。許冠杰想想也對，就答應了。他沒有對別人說他復出是因為張國榮和梅艷芳，但是他自己知道，他們的去世，多大程度上觸動了他的心。

在他的心中，張國榮是“靚仔”：“私底下我們是很好的朋友，我們合作過《新最佳拍檔》和《花田喜事》，都是黃百鳴當時的賀歲喜劇。在音樂方面，可能有很多人會忽略，除了《沉默是金》，我們還合作過一首《我未驚過》，還有一首，《烈火燈蛾》（國語版本《直到世界沒有愛情》），作詞作曲都是我和LESLIE共同完成的，那首歌，收錄在1989年張國榮專輯《LESLIE（側面）》中，那是我們繼《沉默是金》后的我們又一次合作，只是我沒有參與演唱而已。梅艷芳當之無愧是‘香港的女兒，是香港最重要的女星和女歌手，見證了香港最輝煌的時代。”

那張經典的《Salute》翻唱致敬專輯中，張國榮還翻唱了許冠杰的《紙船》。張國榮自己也多次承認，他出道之初，受到許冠杰不小的影響，在他心目中，許冠杰是天皇巨星，是他特別鐘意的歌手，這讓他們的合作變得特別愉快。只是讓許冠杰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張國榮和梅艷芳兩人會在一年內相繼離世，不僅在香港演藝界是無法挽回的損失，對于許冠杰來說，也是一次巨大的打擊。

所以這一次5月24日的上海演唱會，致敬環(huán)節(jié)，他也準備了多首金曲。除了要演唱早年與張國榮等人合作的那么多金曲之外，他向記者透露，李小龍的女兒李香凝還會專程趕來，與他合唱《Somewhere Over There》和《在回憶中》，也借此難得的機會，緬懷一代巨星李小龍，畢竟，那個逝去的時代，是如此讓人懷念。

“滄海笑，滔滔兩岸潮，浮沉隨浪記今朝。”千古絕唱。

許冠杰首唱的這一首經典名曲，很多人大概都會哼唱兩句，那就是另一位已故老友黃霑作詞作曲的《滄海一聲笑》。1990年，胡金銓、徐克的《笑傲江湖》開拍，請來許冠杰出演男一號令狐沖，此片，成為香港武俠電影難以逾越的高峰。“那是我第一次演古裝片”，許冠杰說，“胡金銓、徐克、黃霑、葉童、張學友、劉兆銘……都是一時之選，這樣的陣容，難以再復制了。我當然會在演唱會上演唱這首歌，以紀念我的老友。”

《笑傲江湖》從1988年拍到1990年，先后雇用6個導演，預算1500萬港幣，最后超支翻番。胡金銓與徐克的矛盾愈演愈烈，就算胡金銓的弟子許鞍華來調和也沒有用，最終以他黯然離場告終。因而，胡金銓的古樸蒼老道家意境就一變?yōu)樾炜说奶祚R行空瀟灑凌厲的武俠世界，也算香港電影界完成了新老交替的一大標志吧。

看過此片的觀眾一定會對影片結尾時許冠杰飾演的令狐沖用獨孤九劍擊敗偽君子岳不群的經典鏡頭印象深刻，多少故友已遠去，而當年的獨孤求敗，許冠杰如今依舊笑傲江湖，那是一種自信，也是一種境界。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