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防止文書“被造假”

特約撰稿_ 劉又銘 實習記者_呂敏 編輯_王楠 攝影_董德

如何防止文書“被造假”

特約撰稿_ 劉又銘 實習記者_呂敏 編輯_王楠 攝影_董德

留學申請材料造假是一片灰色地帶，部分是學生主動而為，但也有相當部分是在申請者本人不知情的情況下發生的。沉默和心照不宣讓文書造假泛濫，也讓美國大學警惕。在這條造假的生態鏈上，學生、家長和中介都有原罪。

中國學生申請材料造假經CNN報道后引起軒然大波，這一情況是否屬實？中國留學生為何會造假？如何造假？是主動而為還是也僅僅是留學中介申請流水線的一個木偶？留學生、留學顧問和美國院校招生官如何看待文書造假？為了將美國大學申請過程中造假的真實情況呈現給各位讀者，《留學》特邀被名校錄取的學生、前留學文書顧問，通過走訪、電話和網絡的形式采訪了數十名申請者、招生官以及留學顧問，并以問卷形式做了數百人的觀點調查，力圖用各個角度的一手資料還原一個最直觀的美國大學申請現狀。

在留學中介，一名學生正在咨詢留學相關事宜。

名校學生調查留學申請造假：沉默讓造假成為常態

關于造假的定義

美國有線電視網CNN近日報道中國留學生申請美國學校文書造假泛濫，并引述學校招生官說造假比例高達10%。這對他們來說，簡直不敢想象。然而很多中國人會認為，這個比例，未免有點低了吧？但是多大程度上算是造假，并沒有達成統一的意見。

“如果（學生提供素材讓別人來寫）這也算造假，那中國的文書100%都是造假了，”曾經在留學機構啟德美國部做過文案的馬杰說道。這當然是夸張的說法。中國留學生中DIY申請的比例正在上升，即使這部分自食其力派，也可能會請學長或老師修改潤色自己的文書。美化甚至“包裝”文書已經成為中國學生申請美國大學必不可少的環節。

申請材料被“加工”到何種程度才算造假？經過與多方的討論協商后，我們最后將申請過程中的“造假”情況定義為：包括但不僅限于違反ED/REA(早申請)協議、非真實文書、修改高中成績、購買標準化考試(TOEFL與SAT)答案以及虛報FA(助學金)金額。

其中關于“非真實文書”一項，我采訪了幾個來自各地的學生。當問及“是否覺得非真實文書屬于造假”時，一名來自南京外國語學校的學生表示：“需要分情況討論。當文書只有部分文學加工或者夸張時，非真實文書是可以被接受的；但是如果出現無中生有的情況，則應該被歸為造假。”而另外一名來自重慶市巴蜀中學的學生表示：“不管是部分扭曲還是編造經歷，只要和真實情況不符就屬于造假?！?/p>

最終結合了一些來自校方申請官的意見后，我決定將報告中所有的“文書造假”定義為“編造經歷”，排除了“文學加工和夸張”的討論。

申請者對于造假的態度

申請者對于造假的態度

申請者：沉默的大多數

我們調查了學生申請者群體對申請文書造假的態度，結果出乎意料。接受采訪的20個學生，幾乎都表示見過文書造假的行為并且認為這是一種作弊。但是只有寥寥2個學生表示遇到這種情況時會主動向相關部門舉報。

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張同學表示：“雖然知道這樣做很不好，而且自己也不會去做，但是也不會舉報。一方面是害怕被發現，受到被舉報者的報復；另一方面是覺得這樣太小題大做，而且有可能會毀掉另一個學生的前途?！苯衲昵锛緦⑶巴绹晾Z伊大學香檳分校(UIUC)的張同學雖然在SAT(學術能力測試)考試中考出了2200分這一超出大多數考試者的分數，最后卻未能如愿前往心目中最喜歡的幾所大學。當被問到“你是否覺得其他作弊的文書損害了你申請理想大學的機會”時，張同學無奈一笑，想了很久卻沒有回答。

顧問老師：對造假態度不一

留學顧問作為申請者的戰友，也是活躍在美國本科申請一線的專業人士，他們對于文書作假的情況分別有著不同的看法。

來自四川某留學機構的K老師現年31歲，他在每年申請的高峰期要經手不少于30個學生的文書，每當靈感枯竭時，K老師都習慣到樓下的星巴克點上加兩個shot(濃縮咖啡)的美式咖啡，然后打開其他學生的文書進行參考。K老師透露，文書作假在業界早已是司空見慣，有時候為了完成任務不得不流水線生產，而逐個去挖掘學生的素材太費時費力，不如直接偽造甚至復制橋段。對于風險的問題，K老師表示：“我們這么做了這么多年，基本沒見誰出過事；就算偶爾出現問題，把過錯推到學生身上，指責學生不認真配合也是業界公認的完美收場方式?！苯邮芡瓴稍L后，K老師又抱起他的電腦走向了樓下的星巴克。

不僅是西南地區，留學的一線城市北京也有類似情況。北京某留學機構的S老師也表示和K老師有類似的看法。S老師分析到：“中介機構其實主要目的是盈利，家長和學生對于留學方面都知之甚少，有時候幫學生偽造了文書他們自己都不會發現。”

不過，這一觀點并非業界的共識。新東方前途出國美國本科部總監閆曉哲明確表示：“留學申請文書作為文學作品的一種，可以進行文學加工，但是切記不能偽造沒有做過的事情。”一旁的馮老師說：“這是留學申請的底線。”當筆者詢問如何才能避免文書作假的情況時，兩位老師認為有相當部分的文書作假是在學生不知情或者不懂的情況下，中介老師私自進行的。為了防止這種情況的發生，兩位老師建議申請者應當自己多主動了解留學中的基本信息，提高自己的留學知識水平，這樣才能有效避開一些不必要的“雷區”。

招生官：造假零容忍

《留學》雜志對數十個美國大學的招生官進行了電話采訪，其中絕大多數表示文書作假情況確實存在，但由于申請錄取中的confidential terms(保密協議)的存在，無法透露進一步的詳細信息。

來自美國新英格蘭地區的一名招生官表示經過常年的審閱資料和對中國學生的了解，美國大學申請官不難分辨出偽造的文書和爛俗的橋段。這樣的申請一旦被發現作假，將立刻被棄置。美國大學對于造假的態度是零容忍。

美國高中和美國大學的申請原則基本一致，都從學生的學術水平，個人性格特質，活動經歷等方面全面考察申請者。《留學》雜志進一步采訪了數個美國高中的招生官。而美國高中的招生官們也一致表態，如果發現學生入學后和申請表上描繪的形象差別太大，學生將會被懷疑造假并被勸退，遣送回國。

總結起來，文書造假欺騙美國大學招生官不可行?；鹧劢鹁Φ恼猩倩灸芤谎劭闯鑫臅械慕洑v是否真實。即使僥幸被錄取，入學后也會暴露出問題從而被勸退。美國是一個講究信譽的國家，學生可以不優秀，但是一定不能不誠信。所以那些在SAT考試中作弊的學生會被College Board標記出來，作弊的記錄將會跟隨一生。

如果發現學生入學后和申請表上描繪的形象差別太大，學生將會被懷疑造假并被勸退，遣送回國。

前文書顧問揭秘內幕：申請造假沒有底線

“小李（文案經理），這個學生怎么又沒有提供文書材料？”

“那沒辦法，你再給TA編點兒唄！”

“我已經黔驢技窮了……”

類似的對話在留學中介文案部門幾乎天天都會發生。文案不編，學生自己也會編。這樣公開的秘密，你知、我知、大家都知，只是很少有人去捅破這層薄薄的窗戶紙。中國人在這種事情上，從來都是心照不宣。

高中成績單多數是假的

CNN報道中提到的造假材料除了申請文書（一般包括個人陳述、簡歷、推薦信，可能還會有寫作樣本），還有成績單。對外國招生官來說，成績單也造假，簡直不可思議。中國人卻不會大驚小怪。

“高中成績單多數都是假的，大家都懂，”已在金吉列鄭州分公司工作多年的資深咨詢顧問宗現昭一點也不回避這個事實。高中成績單容易造假，一是因為學生成績普遍偏低（申請需換算成GPA，一般3.0以下就沒什么戲了）；二是高中并沒有統一的考核標準，各個學校成績差別很大，而且不像大學成績都錄入電子教務系統，有案可查，這就讓成績單造假顯得“輕而易舉”。只要學生家長和學校老師“打點好關系”，這都不是問題?！按髮W基本不會造假，除非關系很硬，”宗現昭說，“說實在的，在國內只要有關系，那都不是事兒?！比澜缍贾?，“關系”，是在中國生存的重要法寶。

美化文書不算造假？

成績單造假司空見慣。但文書造假，是一個“灰色地帶”。習慣了“分數決定一切”的中國學生，面對向招生官“推銷”自己的文書，一時間有點摸不清門道，但也有學生非常擅于“自我營銷”。一位《中國日報》的記者曾在海外一所牛校讀研，周圍的中國同學也都是國內名校的牛學生。但第二年來了個不起眼的湖南小姑娘，上的學校也不起眼，基本沒有工作經歷，大家心里都很不平衡。后來她偶然看到了這位姑娘的文書，有一句話被教授圈出來了，“我以前三名的成績，被家鄉唯一的高等學府錄取，而該地區人口過千萬，相當于整個安大略省的人口?！惫植坏媚俏唤淌趯λ敲葱蕾p。你說她吹牛，可能一點兒也沒錯；但你要說她說謊，就立不住腳，人家母校確實是那里唯一的高校。

剛從英國杜倫大學哈特菲爾德學院（Hatfield College, Durham University）研究生畢業的吳瑋彤表達了自己的看法，“我個人并不覺得對文書進行加工叫造假，可能是有人憑空捏造，但是大部分人做的其實是個美化?！眳乾|彤是自己DIY文書的，“我做了美化，但是我沒造假，因為造假如果被發現了是特別嚴重的事，影響誠信的，所以我不敢?！?/p>

正在加拿大麥克馬斯特大學（McMaster University）發動機控制專業攻讀博士學位的寧錦標也和吳瑋彤有同樣的看法。他認為不管是提供材料讓別人寫或是自己照著文書模板寫，寫完讓別人修改，這都不算造假。“那都是為了讓自己寫的更好，由于語言的限制，不得不借用一些更好的”，用英語寫出漂亮的文書，對工科生來說確實是一大挑戰。

美國大學申請中常見的術語

文書：留學文書主要由個人陳述、個人簡歷、Essay短文材料及推薦信構成，是出國留學申請中的重要材料。

REA/ED協議：指某些學校的提前申請協議，學生可以提前提交申請，但是有時候具有綁定性和排他性，學生一旦被錄取不得拒絕，或者無法申請其他學校的ED。

FA：即financial aid, 經濟援助。指學生因為家庭經濟狀況向學校申請的學費減免。標準化考試：TOEFL、SAT/SSAT、GRE等考試，即美國基本統一認可的，標準量化的考試。

推薦信只有老師的名字是真的

對于文書的另外一個重要組成部分—推薦信，大家就只能呵呵了。剛被香港浸會大學研究生錄取的張冰，談起自己準備推薦信的一個小插曲，“我寫好推薦信拿去讓我們外教修改一下，然后那個外教當時就驚呆了，說這個我有資格去修改嗎？這個跟我有什么關系嗎？”“推薦信里只有老師的名字和他教的課程名稱是真的”，說起這種現象，張冰很無奈。

對于推薦信，大家都承認這是造假，但學生和老師之間似乎已經形成了一種默契，已經是假戲真做了?！爸袊羞@種情況，就是老師不愿意寫，或者沒時間寫，或者不懂英文不會寫，就會授權給學生讓學生以自己的名義寫，”留學顧問李莉莉認為這又是一個“灰色地帶”。中國大部分老師都樂于幫助學生實現留學夢，學生交過來的推薦信，不管里面有多少虛假成分或溢美之詞，他們都愿意簽字。當然了，在留學機構，老師連簽字都免了，這都是文案代勞的，甚至有的老師都不知道自己推薦了這個學生！

實習和研究經歷水分多

簡歷里的實習或工作經歷，水分也很多。首先是美化。吳瑋彤舉了個例子，如果在簡歷中說在世界500強擔任了一個什么職位，其實不過是端茶倒水的實習生而已。再進一步，那就是直接造假，開假證明了。如果申請教育方向的，就去找培訓機構；翻譯方向的，就去找翻譯公司?！爸灰姓J識的人，這都非常容易，”張冰說，“我周圍就有不少這樣的同學?！绷魧W機構都聲稱自己不會主動建議學生造假，但如果學生隱瞞自己造假了，他們也沒辦法去核對。

如果申請某些學校的研究生或更高的學位，學生需要提供寫作樣本（writing sample），即一些研究論文或研究成果，其實這里也布滿暗礁。張冰提到這種造假的可能性，“我們學校2008年前論文不是通過電子系統上傳的，在電子系統查不到，紙質版的存在學校檔案室。有人可能就去找這些論文，然后說是自己的相關研究成果。”

美國大學出招應對造假

對中國學生這樣猖獗的申請材料造假，很多國外的大學紛紛使出了殺手锏—面試?！耙话愣加忻嬖嚨?，而且很多不止一次面試，所以這些文書的作用有多大，不知道呢?！睂庡\標是過來人，他認為文書在錄取里所占的比重正在下降?！懊嬖囀谴筅厔?，本科也是。”宗現昭也同意這樣的申請流程是杜絕造假的有效手段。通過面試（一般都是通過Skype，也有在中國招生辦公室面對面的，甚至國外招生官直接來到中國面試），招生官能直接考察學生的綜合能力，特別是英語水平。這時候多漂亮的文書、多高的英語成績都是浮云。除了面試，有的大學還和中國一些高校建立直接聯系，這樣就能很方便地查到學生的檔案和成績了。

筆者曾經在某留學機構做過文案，也深諳中國學生文書造假這片深水區。很多人會把造假這事兒都歸罪到留學中介身上。比如學生成績太低了，中介會暗示學生做點手腳（當然很多中介機構不會這樣做，至少不鼓勵做這樣的事）。個人經歷不夠豐富，中介會為你添油加醋。這是行業的潛規則，但也是有需求才會有市場。

能為自己未來規劃的學生，才有可能將留學收益最大化。如果早已明確要出國留學，那么需要提前為將來的申請做準備：好好學習，保持成績單優；多啃英語，考雅思過托福；和老師多交流，保證拿到一封真誠的推薦信；多參加相關的實習，豐富自己的簡歷；認真生活，有感而發，讓自己的PS從千篇一律中脫穎而出。等到你終于踏入了夢想中的異國學府，你已經比那些通過造假和你一起進來的學生，擁有得更多。

如果都做到了這些，你，還需要造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