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圖/姚昱波
墨海遺珍中國徽州文化博物館館藏紀念墨
文·圖/姚昱波
晚清民國時期,徽州傳統制墨業日漸衰敗。為走出困境,徽州墨家改變傳統銷售策略,以文人訂制墨對應高端市場,以紀念墨對應中、低端市場。本文通過對中國徽州文化博物館館藏紀念墨品的介紹,梳理出這一徽墨中的重要墨種,進一步窺視同時期徽州墨業的發展,揭開徽墨制墨史和中國制墨史的一部分遺珍。
晚清民國時期,由于資本主義列強對我國大肆地進行原料掠奪和商品傾銷,徽州制墨業和中國的許多傳統手工業一樣,步入一個發展的黑暗時期。一方面市場上充斥著廉價的進口礦物性油煙及其制品,另一方面清代制墨點煙的主要原料桐油大量外銷,造成傳統油煙價格上漲。這導致徽州的制墨作坊大量倒閉、從業工匠銳減,徽州墨家在這種困境中苦苦思變。
為走出經營困境,徽州墨家采取了開拓市場和降低成本的方法。部分墨肆為了維持運營,采取老模翻制、以進口洋煙替代傳統點煙等方式降低成本,這造成了成墨圖案模糊和煙沉膠重等現象,非但沒有挽回墨業的頹勢,反而損害了徽墨千年的美譽。另一部分墨肆則采用創新墨品和變革銷售手段的方法,以文人訂制墨針對高端市場,以紀念墨針對中、低端市場,取得了一定效果,維系了徽墨技藝的薪火傳承,紀念墨就是在這種變革中應運而生。紀念墨是指以具有一定社會影響力的事件或人物事跡為制墨主題的墨品。墨式的變化不多,以長方形為主,偶見圓形、舌形和柱形。因題材事件具有一定偶然性和突發性,故商家為了宜于及時制作和銷售,所以多作零錠墨。圖案紋飾以烘托主題為目的,大多簡潔明了;銘文則鮮明地表達出制墨者對事件的看法和立場。位于古徽州這一產墨名區的中國徽州文化博物館,收藏有一定數量該類藏品。從這批墨品來看,可按照事件類型劃分為記史、獲譽和錄事三類,以下便按類別拾其佳者略加介紹。
晚晴至民國時期是中國社會發生巨大變革的時期,這給以記述重大歷史事件為主題的記史類紀念墨提供了廣泛的素材,所以這類墨品制作和傳世數量是較多的。較有代表性的是“開國紀念品墨”、“大愛國”和“勝利墨”。
“開國紀念品墨”為胡開文墨店于1912年為紀念“中華民國”開國所制。墨面上部縷交叉的鐵血十八星旗和五色旗,施彩,下為楷書陽文“開國紀念品”五字;背面行草陰文“中華民國”四字,填金,四邊有欄;邊款為楷書陽文。徽州墨商大多都制售過民國開國紀念墨,形制、紋飾大致類似,僅在大小、銘文上有一定區別。
大愛國墨墨面上部縷一隸書陽文“國”字,中隸書陰識填金“大愛國”三字,下縷一少年讀書,描金銀;背面行書陽文兩行“愛國同胞相親相輔/一德一心共御外辱”;一側楷書陽文“徽州玉華堂五卅紀念品”。 由于毗鄰爆發地上海,所以這場由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反帝愛國運動在徽州的反響巨大。根據《黃山市志》的記載:“徽州各縣開展罷工、罷課、罷市斗爭,致電、募捐慰問受傷工人,并相繼成立‘滬案后援會’。”徽州玉華堂也為此制作了這錠“五卅運動紀念墨”。該墨以少年讀書為主圖案,體現了徽州民眾對教育的一貫重視,并認為青少年是國家的未來、民族的希望,對他們進行愛國主義教育,才能繼承和發揚愛國主義傳統。
勝利墨, 作長方形,面有框背有欄,具填金。墨面上隸書“勝利墨”三字,陰文填金,下縷一龍,凸出于墨面,龍身描銀,爪須處描金;背行書三行:“(民國)三十五年夏,奉命修蕪屯路以利復員,承/層峰指導暨同仁苦干迅速搶通。以徽為產墨名區,因制勝利墨作八年抗戰紀念。”陰文填金,落“易榮度謹志于屯溪”款,填銀;一側“中華民國三十五年十月”,一側“徽州屯溪老胡開文監制”,頂部“神品”,具楷書陰文。這錠“勝利墨”品相保存完好。形制規整,款識、銘文、紋飾瑞麗清晰,字口和邊欄均無磨損現象,可以認定是初模新制。為油煙墨,色黝黑而光潤。煙質細膩,煙膠杵合比較緊密,無敗膠現象發生。墨有白霜,蓋因可溶性碳酸鹽吸附在墨面上所形成。質地堅硬無霉斑和局部松軟現象,聞之有清香,說明中藥輔材的用量和質量適宜。頂部罕見的“神品”標志,不單說明該墨所用煙料的品級之高,也可以看出胡開文墨業對于制作“勝利墨”的重視,希望借由此墨恢復往日的榮光。“徽州屯溪老胡開文監制”的邊款始見于清同治年間,其目的是為了各自體現自身正宗的地位,并區別于各旁系子弟所開墨肆。“監制”則表明了制墨資金的出處。
榮譽類的墨品,由于墨家的準備時間相對充分且直接關系到其聲譽,所以制作水平在紀念墨中也是相對較高的,代表墨品是“地球墨”和“農商部國貨展覽一等獎章墨”。
“地球墨”為胡開文第六代孫胡洪椿(1893—1961)所制,該墨分別與1910年和1915年獲得“南洋勸業會”優等獎狀和“巴拿馬萬國博覽會”金質獎章。獎項的獲得尤其是“巴拿馬萬國博覽會”金質獎章的獲得,使“地球墨”被國人廣知,胡洪椿適時推出了根據原模重制的墨品,并請著名刻工劉體泉、墨工曹觀祿在原墨模上加刻一圈英文紀念邊款,譯為“首獲民國四年(1915)美國巴拿馬博覽會優等獎紀念,中國安徽休寧胡開文墨店制”。重制的“地球墨”大小、形制均與原墨相同,呈扁圓形。墨面縷世界地圖,一面東半球,一面西半球,標圖字體為隸書和楷書。觀察這錠未漱金的藏品我們可以更加直觀感受其精良品質,是墨為油煙制,色黑,質細且堅,壓手感沉穩。墨面由于受潮后遇風、熱故呈冰裂紋,裂隙處猶顯黑潤,未發現顆粒狀煙粒和剝離現象。這些說明其在用材上保持了傳統油煙徽墨的高品質,所用煙、膠及輔材均屬上乘,合(和)料、杵料適中,使得其雖歷百年但煙和膠的融合依然緊密。該墨紋飾的清晰度和銳麗度不強,應是墨模多次使用后的結果,這說明“地球墨”曾多次重制,也間接說明其深受市場的歡迎。
在巴拿馬世博會的同年即1915年底,當時的北洋政府為鼓勵國民使用國貨,農商部于10月1日在北京召開國貨展覽會,評出特等、一等、二等、三等、褒獎各173、541、658、750、417名。“農商部國貨展覽一等獎章墨”就是當時的獲獎紀念墨,是墨長方形,面背具有框,墨面隸書陽識“農商部國貨展覽一等獎章”,背面下縷蘭花,上楷書陰識填金“蘭香”,一側楷書陽識“徽州胡子卿監制”。 筆者亦曾見休城胡開文亦有同樣墨品傳世,尺寸形制具類似,僅背面所縷圖案和側款不同。“胡子卿”是胡天注次子余德之孫胡貞權于清同治年間所創的招牌,作為胡家子孫中未用祖宗老字號開店的唯一一支,“胡子卿”和“胡開文”兩家墨肆同獲此項殊榮,也是徽州近代制墨史上的一段佳話。
錄事類墨品的題材以名人和墨肆本身事跡為主,主要有“休城胡開文一百五十年紀念墨”、李鴻章的封爵銘墨和黃山天都文物社監制的百壽圖墨等。
“休城胡開文老店一百五十年紀念墨”,為休寧胡開文老店于1915年所制。面背具有框,填金,面楷書陰識兩行“休城胡開文老店一百五十年紀念墨”,下鈐篆書陽文“開文”印,背楷書陰識兩行“詩篇刪定猶逾倍,易數推求竟得三”,一側為“徽州老胡開文制”,另一側為“民國四年造”,皆楷書陽文。我們注意到,類似這種傳統二兩式的長錠墨,對于胡開文這樣實力雄厚的墨商制作起來應是十分簡易,為什么不在其他時期如百年店慶時制相應墨品呢?筆者分析亦是因“地球墨”獲得成功,休城胡開文聲名鵲起,而始于清同治年間的休寧、屯溪兩店的正名之爭,促使胡洪椿制此墨以確立休城胡開文的正宗地位,而后世學者也恰恰是這錠墨作為實物佐證,進而認定胡開文墨業開業時間為乾隆三十年(1765)。
李鴻章的封爵銘墨和黃山天都文物社監制的百壽圖墨很多文章都有介紹,本文就不在此浪費筆墨了。但應該注意的是,這類以名人事跡為主題的墨品常被歸類到文人自怡墨一系。乾隆三十六年(1771)《歙縣志·食貨志》按照制墨動機將墨分為三大類,分別是:文人自怡、好事精鑒、市齋名世。這里文人自怡指的是文人自制用來珍藏玩賞的墨,和從刻模到制墨均是由墨肆完成的紀念墨品還是有所區別的,所以還是應該歸類到錄事類紀念墨。
這批紀念墨品,無論從工藝、質量還是從所蘊含的歷史意義來看,都是極為難得的文物珍品。為我們進一步認識和研究徽墨的發展進程,增添了一份寶貴的實物資料,使我們可以窺視到這一時期徽州制墨的工藝水平和發展狀況。同時這些墨品往往含有大量的歷史信息,發掘和整理這些資料,對我們了解當時的社會狀態和掌握歷史發展脈絡,是很有裨益的。
(作者系中國徽州文化博物館館員)
編輯:沈海晨 mapwowo@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