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們的“移情”

沈青黎

上午路過茶水間，聽見同事們在議論前段時間發生的一則新聞。新聞的主人公是一位五十多歲的婦女，因為愛心泛濫，她私自挪用了22萬元的公款收養流浪貓狗。事發之后，女士被公司告上了法庭，她的女兒為了母親四處籌款，并發起了網絡募捐，引來了動物愛好者的慷慨解囊。

同事們都對女子的行為感到不解。有人質疑道：“她也是五十好幾的人了，也在職場打拼過多年，深得公司領導的器重，做起事來怎么就這么沒有自控能力，這完全不像一個心智正常的成年人應該做的事呀！”

聽聞這句話，我的心悄然震動，并氤氳出了無數漣漪。因為早在這則新聞播出時，我就在網上了解了相關的細節。案件的主人公關女士，是一位單身母親，二十幾年來一直辛苦拉扯女兒長大，沒有讓女兒受過一點委屈。直到女兒順利成家，做母親的才算了結了一樁心事。可是此時，她卻發現，更多的迷茫和惶恐開始洶涌來襲，自己根本無法處理紛雜的情緒，也難以為郁積的內心找到出口。就在此時，不知所措的她遇上了那些可憐的流浪貓狗，本心的善良促使她收養了它們，并在忙碌的過程中找到了寄托。隨著收養的流浪動物的增多，關女士只好連打三份工來喂養它們。在巨大的經濟壓力下，關女士不堪重負，又不懂得控制自己，最終才不由自主地挪用了巨額公款。

關女士的惶恐深深觸動了我，因為我在自己母親的身上，也看到了同樣的失落和無措。我在外地上班，每年回家，都會發現家里多了一大堆雜牌子的洗化用品，而母親根本不怎么用。細問之下，我才知道，那都是母親高價從上門推銷的小姑娘手里買下的。母親的行為讓我十分不解，要知道，當年母親可是出了名的精明，買東西總是貨比三家，就連菜場的小販也別想從她手里多哄走一毛錢，現在卻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一個并不高明的推銷員忽悠，心甘情愿地從對方手里買下一大堆高價低質的東西。

面對我的抱怨，母親只是支支吾吾地解釋說，自己也不想買，可是每次看到那個外地小姑娘四處奔波，她就想到了同樣在外工作的我。更何況，退休后的日子真的很閑，很想找個人和自己說說話，有時候說來說去，就不好意思不買人家的東西了……母親絮絮地說著，還不時抱怨自己沒有自制力，像個犯了錯誤的孩子。那一瞬，我真切地感受到了她的惶恐與無奈。

偶爾和朋友聊起這個話題，說人老了有時會變得像個孩子，面對生活突然失去了掌控能力，會做出一些近乎幼稚的舉動。朋友對我的話深表贊同，她說自己的父親就是這樣，退休后總在家里研究彩票，退休工資都被他拿去買了彩票，后來朋友的母親一氣之下沒收了他的工資卡，他就把自己的手表押給彩票店的老板，請求人家賒幾張彩票給他。問他為什么這樣做，答曰中了彩票就可以給家人換套大房子了……

聽完朋友的話，我陷入了沉默，也突然意識到：隨著時光的流逝，我們最親愛的父母總會老去，也會失去原有的精明和干練，開始對他們當初游刃有余的世界感到無措，以至于做出很多可笑的事。而此時，我們能做的，就是少些抱怨，多些體諒，去包容和傾聽他們，及時解開他們的心結，引導他們走出迷茫和恐懼，找到更妥帖的生活方向。因為，對那些已經老去，心境卻復歸于孩童的父母來說，最動人的一句話就是：“別怕，我會收容你的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