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速公路上的高速腐敗者海南高速公路股份有限公司總經理陳波受賄案紀實

文/江舟

三十三歲登仕途 六年斂財七百萬

腐敗的官吏大多有一段曲折的歷史。陳波是在海南樂東縣九所鎮農村成長起來的農家子弟，早年就讀廣東省銀行系統電大金融專業，后來又攻讀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生財貿經濟系貨幣銀行專業。

由于陳波有著斯文含蓄的學者風度，加之工作不久他趕上了學歷熱的好光景，很快便擔任了中國人民銀行海南自治州分行調研室副主任，時僅33歲，從此踏上了仕途路。接下來，陳波靠著天資聰穎，以及農村青年吃苦耐勞自強不息的精神，很快贏得了領導的賞識。從1997年8月始，他先是被任命為海南高速公路股份有限公司（下稱海南高速）副總經理，時隔一年，他又兼任了三亞金泰實業發展有限公司（下稱金泰公司）法定代表人。

“時來風順滕王閣”，歷史給了陳波一個又一個施展才干的良機。2004年1月，陳波終于擺脫了令他生厭的“副”字，出任了海南高速總經理，翌年12月又擔任海南高速法定代表人，直至2012年6月，被提升為海南省國有企業監事會主席（副廳級）。

那些年，陳波的仕途之路，可謂是吃著甘蔗上樓梯，步步高，節節甜。

然而，在一系列的職務職位變動中，陳波手中的權力逐步加重，與之同步的是，他自律的警惕性卻在隨之而來的誘惑面前不知不覺地變得越來越低。而他自己，對這種悄然發生的變化竟然渾然不察，發展到與不法地產商黃愛忠勾結，長期埋藏在心底的貪婪欲望開始像火山一樣爆發出來，最終在總經理的位子上，收下了150萬元賄賂。

有道是，人的道德防線，一旦被金錢沖破就再也堵不上。陳波憑權斂財，大肆受賄的腐敗軌跡也充分證實了這個道理。

后來，陳波又11次收下黃老板的450萬元，直至他單獨或通過妻子，共收受賄款高達701.5萬元之巨。

案發后，陳波在接受辦案檢察官審訊時說，自從第一次收下黃老板送的錢，“眼界”開了，心也“活”了，膽子也大了，從那以后，他把收好處費當成家常便飯，形成了可怕的“慣性”。

據辦案人員介紹，陳波在接受審查期間曾寫下了長達13頁的悔過書，自從當上海南高速總經理后，大權獨攬，很多事情是一人說了算，私欲無限膨脹……幾十萬地收，百萬百萬地攢，終于使自己從一個副廳級黨員領導干部，蛻化變質為一名腐敗分子。

世路難行錢鋪路 低價賣地有端倪

海南高速公路股份有限公司是一家上市公司，其中國家股占總股本的27%。海南高速公路綜合經營服務公司和海南高速公路房地產開發公司均屬海南高速的下屬子公司。

案卷資料顯示：海南高速下屬的位于陵水縣牛嶺東側牛嶺發展公司有304畝土地，這塊地交通便利，緊靠高速公路，地理位置十分優越。這塊地原本是計劃建設海南東線高速公路停車場、維修服務站之用。

2004年1月，陳波剛被任命為海南高速公路有限公司總經理初期，有不少開發商都盯上了這塊肥得流油的地，先后多人找陳波商談這塊土地的開發。遺憾的是，終因方方面面的問題談而未成。其實，明人不用細說，錢迷心竅的陳波早就聽說搞土地開發可以賺大錢，圖大利。他討厭那些來找他商談土地開發的開發商不“放血”，只字不提給他“打點”的事。他怎么舍得這塊“大肥肉”從自己嘴里流掉。

2004年5月間，這事很快傳到牛嶺旅業公司地產老總黃愛忠的耳中，于是，黃老板找到陳波談及土地開發之事。經過幾次接觸，陳波一直沒答應。一天下午，黃老板又來到陳波辦公室，見沒有人在場，便直截了當地說：“陳總，土地開發之事您還得多多費心，事成之后，必有重謝！”

陳波聽后若有所思，但他心似明鏡，什么事成之后必有重謝，謝多謝少，還是沒把話說透，不妨與他直說。陳波喃喃自語后對黃老板說：“如今土地價格漲了幾倍，開發土地不易，這塊土地不少開發商托關系找我都想開發。如果與你合作開發，可不能用10萬、20萬來應付。”

黃老板聽后便心知肚明，他立即回答：“放心好了，一旦事成，保你陳總心滿意足。”就這樣，一筆赤裸裸的權錢交易在一問一答互相利用中成交了。

很快，由海南高速下屬牛嶺發展公司以304畝土地作價出資，黃愛忠以他名下的牛嶺旅業公司出資560萬元，共同成立銀牛嶺公司。這樣，土地使用權由牛嶺發展公司過戶至銀牛嶺公司名下。之后，因為不能變更304畝土地使用權性質，土地項目開發停滯下來。

怎么辦？有了土地卻不能開發，黃愛忠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坐立不安；陳波更急，因為黃不能開發土地得不到巨大利益，陳波一時也難拿回報。

在陳波的運作下，一家“酬勤公司”以440萬元的價格購買銀牛嶺公司44%股權，陳波在簽訂合作協議、簽發轉讓股權審批文件等方面提供了諸多便利。酬勤公司法人代表莊陽說：“股份名義上是我和二姐莊明華的，實際上是姐夫黃愛忠一人出資設立，我并沒有出資。”

于是，304畝海南高速公路公司用于建設停車場、維修服務站的國有土地，竟然以每畝1萬元的價格進入了黃愛忠的私人“腰包”。

通過股權轉讓的形式，一步步將土地的用途和性質改變，在國有資產流失的同時，黃愛忠很快兌現“重謝”的承諾，先后五次送給陳波150萬元。

工程投標掩人耳 暗箱操作為斂財

陳波在海南高速公路主政的7年間，尤其是土地工程之事，絕對是他一人說了算。凡涉及土地項目工程外包之類較為敏感的事，他的副手們向來不敢過問，因為眾所周知，凡涉及土地及工程項目，只要是能拍板定案的人，開發商都會出重金報答的，這早已成為社會現實中不言自明的“潛規則”。

正因如此，陳波抓住權力不松手，凡是可以伸手的地方，都不忘撈一把，無休止地貪欲驅使他陷入了利令智昏的怪圈。

2007年底，投資數千萬元的海南高速瓊海瑞海水城工程項目公開招投標。黃愛忠聞訊后便捷足先登了。他第一時間找到陳波，提出想承建瓊海瑞海水城工程項目，并表示事成之后重謝陳波，陳波立即表示同意，并明確告訴黃愛忠，你找的建筑公司必須要各種資質齊全符合要求，爭取中標。后來，陳波開始幫助黃愛忠操作工程項目如何才能中標之事。在陳波盡心盡力幫助及暗示下，有多家建筑工程公司參與投標，最終，在評標過程中，黃愛忠掛靠的海南省第二建筑工程公司得了高分，一舉中標。這個結果，正是陳波所希望的。

欣喜之余，黃愛忠首先要感謝陳總幫忙，若不是陳總關照相助，豈能如此順利拿到工程項目。幾天后，黃愛忠撥通了陳總的電話：“陳總，十分感謝您的幫忙，我這人向來說話算數，兌現承諾晚了點還請諒解。”雙方約好見面的時間地點。

當晚10時許，黃愛忠帶了30萬元現金，驅車來到海口市金銀島大酒店停車場等候，幾分鐘后，陳波的轎車來到，二人見面后，看看左右沒人，只見黃將一個裝有30萬元的提袋送給陳波。二人點頭示意后，便各自匆匆離去。

在土地開發、工程建設領域摸爬滾打多年的黃愛忠，比誰都清楚，中標工程只是第一步，接下來的工程施工進度撥款、工程驗收等，自然都需要陳總的關注，都離不了陳總開金口。所以，只送30萬元是遠遠不夠的，多年的合作，早使黃愛忠摸清了陳波愛財斂財的心理特征。總之，給陳總送錢就必須隨著工程項目施工的進展，細水長流不斷線，這樣才能合作愉快，互利互惠。

是年中秋節前一天晚上，他又備下40萬元現金，打電話告訴陳波晚九點在老地方見。當晚九點，二人幾乎是準時來到金銀島大酒店停車場。這次見面他送給陳波40萬元。

法院審理查明，在海南高速瓊海瑞海水城工程中，黃愛忠先后分十次送給陳波共計420萬元，每次陳波都欣然收下。

為人謀利便受賄 大事小事不忘貪

俗話說，人一旦思想上的防腐堤壩決了口，撈錢的欲望就會無限膨脹，一發而不可收。此時的陳波已不滿足收受的幾百萬元賄賂，而是見縫插針，有好處就撈。他憑借手中的職權，采取的是沒有好處不辦事，看準機會就撈錢的伎倆，胃口越來越大。

2007年4月至9月，海南高速東線東紅服務區工程項目和海南高速定安綜合樓工程項目招投標，黃愛忠先后找到陳波，提出想承建這兩項工程，陳波均表示同意，之后，黃愛忠分別以武漢建工第三建筑有限公司和海南騰盛建筑安裝工程有限公司的名義中標。

誰料，當工程完工后，海南高速沒有及時結算。情急之下，黃愛忠找到陳波懇求幫忙。不料，陳波卻是冷眼相待，抱怨地說：“有了難事你想到了我，拿到工程你卻忘了我。工程無論大小利潤都很可觀，眼下我急需一筆錢，你看著辦！”“陳總這是我粗心了，錢的事我馬上辦。”黃愛忠說完，走出陳波辦公室。

陳波望著黃愛忠的背影，憤憤地說：“這些奸商，賺錢都賺得心黑了，包工程時好聽話說盡了，工程到手就忘了人，你不主動送，最終還得被動給。”沒有幾天，陳波的話應驗了。黃愛忠在海口市老樹咖啡廳門口送給陳波30萬元，很快，他承包的那兩項工程順利結算。

案卷資料記載了陳波任海南高速副總經理兼金泰公司法人代表時就通過工程項目受賄的事實。早在2003年初，地產商戶紅偉為承建海南高速下屬金泰公司三亞瑞海城市花園項目附屬游泳池、網球場等康體設施，以及海南高速金銀島酒店客房裝修工程項目招投標求陳波幫忙，陳波不但沒有拒絕，而且在工程中標、合同審批及工程款撥付上提供支持和關照。

吃水不忘打井人。對戶紅偉而言，之所以能順利承建兩項大工程，全靠陳總鼎力相助。2007年至2008年間，戶紅偉在海口市老樹咖啡廳附近先后三次進貢了陳波80萬元。

為開發海南高速位于東線高速公路三亞藤橋出口處的191畝土地，2005年9月，海南高速和鄺劍鋒實際控制的金日盛公司、日冷公司共同設立景順公司。其中，海南高速以191畝土地使用權出資，占該公司14%股份。2006年，陳波決定中止海南高速與金日盛公司和日冷公司的合作，陳波提出由金日盛公司收購海南高速股份的方案。這是鄺劍鋒求之不得的好事，之后，為了讓陳波盡快協助辦理轉讓股權手續及將該191畝土地過戶到景順公司名下，2006年2月一天，鄺劍鋒在陳波的辦公室送給陳波10萬元，2006年3月份，海南高速與金日盛公司簽訂協議，以191畝土地的評估價448.48萬元向金日盛公司轉讓海南高速持有的景順公司股權。

就這樣，國有資產在權錢交易中，白白流失了。

近年來，工程建設行業之所以成為職務犯罪的高發領域，根本原因在于這個行業利潤高，競爭激烈，諸多環節“潛規則”盛行，賄賂成為權錢交易的主要方式。陳波案再次證明了這一點。如果說有什么特別的話，那就是交易的形式更直接、更具體。

檢察機關查明，在六年的時間里，向陳波行賄的幾個包工頭，行賄款超過700萬元，最多的達到16次。在一次次行受賄的往來中，陳波和包工頭結成了利益聯盟，各取所需。維護這種關系和維系這種聯盟的，正是工程建設領域中普遍存在的給回扣、好處費“潛規則”所致。

夫妻聯手斂錢財 案發退贓悔已晚

當今，雖然社會推崇“廉內助”，媒體呼喚“廉內助”，但“貪內助”卻似雨后春筍，“夫貪涉妻”、“夫貪妻收”似乎成為規律性現象。因此，僅靠組織培養“廉內助”還遠遠不夠，關鍵還得通過法律手段遏制“貪內助”的滋生。

從陳波受賄案中不難發現，陳波中飽私囊、見利忘義的身后，就有一個欲壑難填的“內當家”，她雖沒有從中推波助瀾，但對丈夫的腐敗行為視而不見；與丈夫同流合污，赤裸裸地幫助丈夫受賄。

據知情人披露，自從陳波出任海南高速公路副總經理后，她馬上就以高官夫人的身份自居，對丈夫的下屬指手畫腳。這個“貪內助”自以為比丈夫更懂得“為官一任，富足一族”的道理，生怕丈夫有權不用，過期作廢，在陳波受賄的同時，她也搞“夫人衙門”，只要是錢，她都敢拿。

可以說，在陳波的背后，站著貪婪的妻子，其結局也往往格外慘烈。陳波案發后，其妻也被牽連到案。結果是“玉石”俱焚，全家覆沒。

法院審理查明，地產商黃愛忠為讓陳波之妻林某某多在陳波面前說好話，2010年春節的一天，在海口市金銀島大酒店送給林4.5萬元；2011年春節前，黃愛忠在海口藍天路天橋附近將一盒茶葉放在林某某的車上，林回家打開一看，除茶葉外，還有面值兩萬元的購物卡。此外，地產商戶紅偉為討好陳波之妻，2005年4月初的一天，在三亞陳波家中送給林某某3萬元；2007年3月的一天，戶紅偉又在海口都市森林小區陳波家中送給林某某兩萬元。

令人們大惑不解的是，正當陳波夫妻屢屢受賄而得意忘形之際，又傳來了陳波升遷的捷報。2010年8月，陳波被提拔為海南省發展控股有限公司副總經理，時隔兩年又被提升為海南省國有企業監事會主席。

不過，好景不長。為何？在一般人眼里被組織上提拔重用是求之不得的好事。不過，陳波被提為副廳級干部卻始終高興不起來，因為他心中有鬼，他總在擔心自己受賄的事會露餡。焦慮與恐懼如影隨形，他始終難以擺脫心靈的煎熬。

就在陳波祈盼自己軟著陸平安退位之際，海南省紀委根據群眾舉報，很快對其立案調查。

有自知之明的陳波，為將來減輕自己的罪責，動員其親屬代其退贓323.99萬元。其妻林某某向海口市美蘭區檢察院退贓12.69萬元。庭審結束后，陳波親屬又代其退贓366.01萬元。至此，檢察機關所查陳波與妻子受賄款數全部退出。

案件很快移送到海南省檢察院第一分院，2013年2月7日，陳波因涉嫌受賄罪被立案偵查。隨著案件的偵查終結，2013年11月8日，向法院提起公訴。2014年2月17日，法院審理認為，被告人陳波身為國家工作人員，利用職務上的便利，接受他人請托，為他人謀取利益，非法多次收受他人財物共計701.5萬元，數額特別巨大，其行為已構成受賄罪。鑒于被告人陳波歸案后如實交代犯罪事實，有坦白情節，且退清全部贓款，悔罪表現好，依法從輕處罰。審判結束后，審判長莊嚴地宣判：被告人陳波犯受賄罪，判處有期徒刑十五年，剝奪政治權利五年，并處沒收個人財產50萬元。

從位高權重，春風得意到身陷囹圄、身敗名裂，陳波走過了怎樣的心路歷程，我們不得而知。在庭審中，他對自己收受巨額錢物的行為供認不諱，對這一切，他感到十分痛惜，也十分悔恨，辜負了同志、朋友的關心和幫助，也辜負了家人和親屬的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