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誤出生” 的殘缺天使

文/錢宏翔 林之松

“錯誤出生” 的殘缺天使

文/錢宏翔 林之松

孕婦產前在一家醫院進行了四次孕期檢查，后兩次檢查中雖然顯示嬰兒四肢存在異常的懷疑，可醫院都給出了相同的合理解釋，出于對醫院的信任，孕婦最終決定將腹中的胎兒生下來。誰知，孕婦最終生下的卻是左上肢前臂缺失的嚴重缺陷女嬰……

產前檢查寬了夫婦的心

現年25歲的何心梅，是江蘇省南通市通州區海晏鎮的一名農家女。在親友們的眼中，何心梅和丈夫徐俊杰是郎才女貌的一對。小兩口婚后恩恩愛愛，很快就懷上了下一代。2012年2月28日，何心梅在丈夫徐俊杰陪同下，來到了南通市通州區某醫院（以下簡稱通州醫院）做產前檢查，超聲提示：早孕。檢查完畢后，醫生還向何心梅發放了孕產婦保健手冊，并囑咐何心梅：“現在是早孕，胎兒很小，發育是否異常無法檢出，懷孕七個月左右的時候，胎兒已經發育成形，盡可能再做一次檢查。”

對于醫生的囑咐，何心梅牢牢記在心里。7月17日，何心梅懷孕七個多月了，在丈夫的陪同下，再次前往通州醫院進行孕期檢查，B超檢查影像為：中期妊娠，胎心胎動未見異常。胎兒畸形種類繁多，由于受孕期、胎兒姿勢及羊水量的限制，超聲無法將所有先天畸形檢出，此報告僅供臨床參考，建議胎兒系統篩查。醫生拿著報告跟他們說：“胎兒發育正常，你們就放心回家等著做爸爸媽媽吧。”

從醫生辦公室出來，挺著大肚子的何心梅一手輕輕撫摸著自己凸起的腹部，一手挽著丈夫徐俊杰的手臂，依偎著丈夫的肩膀，說：“孩子是我們的未來，我現在別無他求，只希望寶寶能平平安安出生、順順利利成長。”“我們的寶寶肯定會健康、聰明的。我們不是剛剛做完檢查了嗎？醫生說胎兒一切發育正常，你就放心好了。”徐俊杰笑著說道。

滿臉洋溢著幸福笑容的何心梅從丈夫手中拿過檢查報告，想再好好看看，看著看著，臉色漸漸凝重起來：“既然說沒有問題，為什么說無法將所有先天畸形檢出，還建議做胎兒系統篩查？”“這是醫院對孕婦一般性的友情提醒，也是醫院為了規避風險、推卸責任的做法，對檢查結果沒有實際意義，主要還是看檢查結果。”徐俊杰安慰道：“別擔心了，聽醫生的不會有錯。”“現在看病，總有誤診的情況發生，要知道，產前檢查是預防出生缺陷的最后一道防線，我們可不能有任何僥幸哦！為了保險起見，我們再去做一次檢查吧！”徐俊杰覺得妻子說得很有道理，便同意過一段時間再檢查一次。

9月14日，在丈夫的陪同下，何心梅第三次來到通州醫院做B超檢查，報告單中載有“口唇四肢顯示欠佳（因胎兒孕周過大及體位影響）。超聲提示：單胎頭位晚期妊娠右枕前位，胎心胎動未見異常，胎兒畸形種類繁多，由于受孕期、胎兒姿勢及羊水量的限制，超聲無法將所有先天畸形檢出，此報告僅供臨床參考，建議胎兒系統篩查”。

“報告有口唇四肢顯示欠佳的提示，我們其實很擔心，但醫生解釋說口唇四肢顯示欠佳的原因，經檢查是因胎兒孕周過大及體位影響造成的，應該不會有太大的問題，讓我們為孩子出生做準備，我們這才放心的。”何心梅如是說。但何心梅總有些忐忑不安。半個月后，何心梅第四次到通州醫院進行B超復查，復查的結果與第三次完全一樣。這樣，基于醫生的解釋和對醫院的信任，何心梅懸著的心終于落了地。鑒于通州醫院四次檢查都沒有發現大的問題，何心梅決定正常分娩。

無法接受生下“殘女”

2012年10月11日，何心梅在通州醫院順產生下一名女孩。可是，讓何心梅、徐俊杰及雙方家庭無法接受的是，孩子卻是缺了左上肢前臂的嚴重缺陷兒。夫妻二人一下子懵了，“我們在醫院做了四次檢查，均未顯示胎兒有殘疾，為什么孩子生下來卻是一個缺陷兒？”

徐俊杰拿著檢查結果的報告單，與通州醫院交涉。面對徐俊杰的責問，通州醫院表示，從所有檢查報告的內容來看，顯示的是胎兒無明顯異常。至于為什么沒有檢出胎兒畸形，是因為胎兒檢查受設備條件、醫療水平，及胎兒體位等多種因素的影響，責任不在醫院。

“根據B超檢查報告顯示，胎兒口唇四肢顯示欠佳，本來可確定胎兒左上肢發育畸形的可能，并可通過產前診斷進行確診。可是，通州醫院在沒有進行產前診斷的情況下，輕率定性為因胎兒孕周過大及體位影響的結果，從而得出錯誤結論。如果醫院正確進行產前診斷，告知我們相關后果，我們完全可以不要這個孩子。孩子的出生，對父母來說是個悲劇，對孩子來說是個痛苦，對社會來說是個負擔！”

徐俊杰夫婦認為，這一切的后果，都是由通州醫院的過錯造成的，于是多次進行交涉，要求通州醫院承擔賠償責任。在交涉無果后，徐俊杰夫婦以醫院侵害“健康生育選擇權”為由，于2012年12月21日來到南通市通州區人民法院，一紙訴狀將通州醫院推上了被告席。

“錯誤出生”引發訴訟

法院受理此案后，對這起因產前檢查有誤，導致畸形兒“錯誤出生”而引發的案件十分重視，召集訴訟雙方進行調解。但由于雙方意見差距太大，未能達成調解協議，法院公開開庭審理了本案。法庭上，雙方圍繞通州醫院在對何心梅進行產前檢查、保健服務過程中是否存在過錯，以及通州醫院是否應該承擔損害賠償責任及損失范圍的確定兩大爭議焦點，唇槍舌劍，互不相讓。

何心梅夫婦訴稱，何心梅從懷孕直到生產，均由通州醫院提供孕婦產前檢查、保健服務。何心梅先后于2012年2月28日、7月17日、9月14日、9月30日在通州醫院處行B超檢查，前兩次沒有對胎兒肢體進行檢查，主觀上存在疏忽，后兩次B超顯示“四肢顯示欠佳”，通州醫院僅認為四肢顯示欠佳的原因是胎兒孕周過大及體位影響，沒有做進一步的產前診斷，致使未能及時發現胎兒肢體殘缺，沒有及時向何心梅提出終止妊娠的醫學意見。通州醫院在為何心梅診治過程中存在明顯過錯，違反法定義務，導致殘疾胎兒得以出生，對何心梅及家庭造成精神及經濟損失。請求判令通州醫院賠償何心梅的醫療費、殘疾賠償金、精神損害撫慰金計52萬余元，殘疾器具費以后再行主張。

何心梅在接受筆者采訪時說，通州醫院在B超顯示“四肢顯示欠佳”的情況下，沒有按照規定進行產前診斷，也未告知胎兒可能存在畸形的情況，未將繼續妊娠和終止妊娠可能出現的結果及進一步處理意見告知，侵犯了他們的健康生育選擇權，最終導致殘疾女嬰的出生。

“打官司前，我認真學習了相關法律規定。”何心梅的丈夫徐俊杰拿著手中的資料說，《母嬰保健法》第十七條、第十八條規定，“經產前檢查，醫師發現或者懷疑胎兒異常的，應當對孕婦進行產前診斷”，“經產前診斷，胎兒有嚴重缺陷的，醫師應當向夫妻雙方說明情況，并提出終止妊娠的醫學意見”。《母嬰保健法實施辦法》第二十條規定，“胎兒發育異常或者胎兒有可疑畸形的，醫師應當對其進行產前診斷。”衛生部《產前診斷技術管理辦法》第十七條第二款也規定，“胎兒發育異常或者胎兒有可疑畸形的，醫師應當建議其進行產前診斷。”

針對何心梅夫婦的起訴，通州醫院辯稱：本院在做B超檢查過程中沒有任何過錯，不應該承擔責任。本院屬二級醫院，產前檢查分四個層次，二級醫院只負責產前超生檢查第二層次，第二層次中沒有規定檢查四肢的義務，只負責檢查胎兒的頭部心臟等。本院沒有義務來檢查胎兒手臂的殘缺，所以本院不應該承擔任何責任。審理中，法院委托南通醫學會對通州醫院為何心梅保健過程中有無過錯進行鑒定，南通醫學會醫療損害鑒定工作辦公室于2013年3月7日致函法院，認為其沒有此類鑒定資質，不能受理。

通州法院經審理后認為，通州醫院在對何心梅進行產前檢查、保健過程中違反了《中華人民共和國母嬰保健法》的相關規定。

通州醫院作為何心梅孕產期保健單位有義務對孕婦產前進行嚴格的檢查。但通州醫院在B超檢查提示四肢顯示欠佳的情況下仍沒有對何心梅進行產前診斷，從而沒有及時發現胎兒肢體殘缺，沒有及時向何心梅提出終止妊娠的醫學意見，從而導致肢體殘缺女嬰的出生，使何心梅遭受損害。

何心梅遭受的具體損害就是不能生出一個肢體健全的嬰兒。可見通州醫院沒有盡到法定義務，存在明顯的過錯，且通州醫院的過錯與損害結果之間存在因果關系，故通州醫院應當承擔損害賠償責任。關于損害賠償的范圍，何心梅夫婦主張的醫療費是何心梅正常生產的費用，不是通州醫院造成的損失，故不應由通州醫院支付。何心梅夫婦主張的殘疾賠償金是按嬰兒三級傷殘計算的，該殘疾賠償金的權利主體應當是嬰兒，而不是何心梅，故對何心梅夫婦的該項主張法院不予支持。何心梅夫婦主張精神撫慰金4萬元，肢體殘缺女嬰的出生，造成何心梅夫婦較大的精神損害，法院酌情認定精神損害撫慰金為3.5萬元。

2013年11月26日，通州法院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母嬰保健法》第十四條、第十七條、第十八條，最高人民法院《關于確定民事侵權精神損害賠償責任若干問題的解釋》第十條的規定，作出一審判決，判決通州醫院賠償何心梅夫婦精神損害撫慰金3.5萬元。

（文中人名系化名）

編輯：薛華 icexue0321@163.com

法博士點評

這是一起因“錯誤出生”而引發的訴訟。在我國，近年來，有關錯誤出生的糾紛和官司大量出現。有關法律專家指出，因“錯誤出生”引發的案件，并不像普通醫療侵權案件那樣，直接侵害孕婦或胎兒的生命健康權，但醫院的過錯行為有可能導致有殘疾的孩子實際出生，使父母不得不面對撫養殘疾孩子成長的現實。

錯誤出生，是一個非常嚴峻的問題。所有人都希望新生的孩子是健康的天使，可是權威機構報告顯示：近年來，我國畸形兒出生率有所上升，中國每年新增先天畸形兒童達80萬～120萬。眾多無辜的天使折翼于優生優育的第一道防線，畸形兒的出生不僅給家庭帶來了沉重的經濟負擔，同時也成了父母心中永遠的痛。

有關專家指出，我國畸形兒出生率的上升與父母健康意識缺乏有很大關系。因此，普及宣傳孕期保健知識和了解畸形兒發生的原因與預防是十分關鍵的。但是，正確處理因產前檢查失誤引發的糾紛，還產前檢查一個良好氛圍，也是解決錯誤出生的有效手段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