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學賢
記得那是2003年深秋時節的一個夜晚,因為我愛人有點感冒,我到一個藥店買感冒藥。就在藥店門口,我發現有一個小孩蜷縮著睡在地板上,進藥店時我并沒在意,可當我買了藥出來,再看那個小孩的時候,卻猛然覺察到,他不就是我們班的“網癮”少年,最令我頭疼的學生劉康嗎?他怎么會睡在這里呢?為什么他不回家呢?一連串問題在我的腦海閃過。看到他這模樣,我既氣憤又心疼,輕輕地搖醒他。他在睡眼朦朧中看見了我,先是吃驚,然后委屈地說了一聲:“老師,我想回家。”聽了他那略帶哭腔的話語,我感到他話里有話,于是很誠懇地說:“好,起來,老師就帶你回家。”可一路上不管我問他什么問題,他總是一言不發。
我不禁想到這段時間我對待他的情景:批評他,指責他,挖苦他,甚至羞辱他,說他是“糞坑里的石頭——又臭又硬”。這名不在學校吃早餐的學生,上課遲到早退是家常便飯,我對他無數次地教育,不管是動之以情,還是曉之以理,他最多只能改兩天,之后依舊我行我素。有時我上午教育他,下午又發現他從網吧里走出來,你說氣不氣人?我心里早把他打入“十八層地獄”,這也難怪他不理我。
轉眼間,我們來到他家的門前,映入眼簾的是一間泥瓦房,大門兩邊墻上的一些泥土已經脫落。他站在門口不動了,我說你為什么不進去呢?他說他不敢,我只好去敲門。過了好一會才從房里傳出一位中年男子粗魯的聲音:“你還回來干什么?既然借不到米,你就永遠別回來!”這時我心頭一震:借什么米?現在這個年代還借米?借不到米就讓你的孩子睡在街上?我急忙回答:“我是劉康的老師,我看見他睡在街上就送他回來了,請你開開門。”過了一會,門終于開了,可屋內卻一片漆黑,一股刺鼻的酒氣迎面撲來。“你是劉康的老師呀,進來進來。”他一邊說一邊劃著火柴去點煤油燈。一盞只有微弱燈光的煤油燈點著了,我仔細打量屋子,只見屋內家具很少,幾乎可用“家徒四壁”來形容。
經過交談,我才弄清了一切:劉康的父親身體不好,沒有固定工作,差不多四十歲才結婚。劉康的媽媽由于受不了一貧如洗的生活,扔下他們父子,早已不知去向。他的父親整天借酒澆愁,經常拿孩子出氣。由于沒有錢,劉康的學雜費都沒有交完,更別說在學校吃早餐了。他每天幾乎不吃早餐就上學。家里交不上電費,電線早已讓人給剪了。對孩子的吃、穿、住基本上管不了。今天,劉康的父親叫劉康去外婆家借米,因為借不回來,被他爸爸趕出屋來。
知道這些事情后,我心里既難過又內疚。我含淚對劉康說:“明天早點來,我請你吃粉。”在回家的路上,我不斷地想,不斷地對自己說:你還是什么老師,還是什么班主任?接這個班差不多一年了,班里有這樣一個特殊的學生,你竟然不知道。也不常家訪,總是推說工作忙,你到底在忙什么?你不了解學生,不走進學生的心田,學生如何真正接受你的教育?不僅如此,你還一個勁兒地指責他,挖苦他,甚至還責罵他。劉康心里該有多苦啊!他在家里得不到溫暖,在同齡人中得不到理解,就連老師也……他的苦跟誰說去?怪不得他那么沉迷于網上的虛擬世界了。我真是失職呀!
第二天早餐時間,我讓全班學生先不吃飯,然后把劉康叫到講臺前面,當著全體學生的面說:“同學們,因為家境原因,劉康同學吃了很多本不是你們這種年齡的人該吃的苦,而我——你們的班主任卻不了解情況,對他無端地指責、羞辱,這是多么不應該呀!現在我當著全體同學的面,真心地向劉康同學道歉。劉康同學,老師錯怪你了,你能夠原諒老師嗎?”這時劉康淚流滿臉地說:“老師,是我錯了,我對不起你……”就在這時,鴉雀無聲的教室里爆發出經久不息的掌聲。全班大部分的學生都在流淚。這時我宣布:“從今天開始,我們全體同學和劉康同學共渡難關。今天他就和我們一起共進早餐,大家覺得如何?”“好!”學生們大聲地回答。當我在學生的一片掌聲中,親自把一碗香噴噴的米粉端到劉康面前的時候,他已經哭成了淚人。
從此以后,在我們的幫助下,劉康逐漸改變了,學習也慢慢趕了上來,最終以品學兼優的成績考進了中學。
(責編 秦越霞)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