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江湖的武俠生活

朱貝貝

武林

我們在高三被折磨得最“痛不欲生兩眼血紅”的時候，曾把高中生活比作江湖聊作安慰。年級主任被我們想象成五岳盟主，班主任就是他身邊唯命是從的小幫主，我們則是不得不通過殘忍的“華山論劍”廝殺才有出頭之日的蕓蕓小角色。

現在想想，這個設定其實真的很合適。

武林中最重要的位子就是武林盟主了，校長理所當然占據這一德高望重的位置。雖然他平時西裝、領帶、啤酒肚、黑皮鞋、半禿頭，似乎沒有一點武林至尊應該有的雄姿英發，但是每當周一集會升國旗的時候，他背著一雙蒼老的手，面對下面列隊整齊的學生們，淡定從容地念著文縐縐的勵志演講稿，那一刻我好似真的看到他縹緲的長而白的胡子迎風揚起。臺底下的小小幫眾們哪敢不從，唯有穿好校服手放兩側，稍微說笑就會被一邊虎視眈眈的班主任“警告”。這種氣度和排場，幾人能有？

登場

武林盟主畢竟屬于常常隱匿于江湖深處的大人物，所以由級別低一點的五岳盟主——年級主任來執掌整個江湖的大局，主持大小事務。

五岳盟主這個形象更加深入人心，他是周一升國旗時講得比武林盟主還要多的人：他講的當然不是武林盟主那套“好好練武，早日成為武林響當當大俠”的尋常故事，而是哪個幫派上周衛生做得又不到位啦，哪個幫派上周又出了一個不好好練功、私自動武的不思上進的邪派分子啦，令各位幫主提心吊膽，生怕在眾武林人士面前被點名。

而底下的我們是因為一大早在晨色中被集合起來參加這個早會，身上吹著颼颼的涼風，肚子餓得咕咕叫，頗有些風蕭蕭兮的悲壯之感。我們表面上雖然無比真誠地望著五岳盟主那已經很多天沒有換過的黑色棉衣外套，心里卻在叫苦不迭，期盼著早點放行，好一解肚餓之苦。

好不容易放行了，也不會好過。解散后各幫派按順序返回，但是人多就容易雜亂，密密麻麻如螞蟻回窩，人群把教學樓的兩個入口處堵得嚴嚴實實。想上去的人卡在中間上不去，要下來的人也別想下來。這時只好氣沉丹田，運起十成功力，自帶金鐘罩、鐵布衫方能安全擠到所在的樓層。長舒一口氣才發現，校服皺了，眼鏡歪了，肚子依舊癟著。

升旗過后就輪到幫主們閃亮登場了，幫主們充分行使職責，背起手在教室里踱步，腳步沉穩，用一雙火眼金睛盯著我們，生怕我們在底下做些什么小動作。

說起各幫的幫主，那真是各有各的特色，什么樣的都有——有以溫柔美麗出名的峨眉派“黃美麗”，有鐵面無私的衡山派“周大痣”，還有古靈精怪的“老頑童”。他們大多是不按常理出牌的主兒，各自憑獨家招式一統幫派，把底下的幫眾們整治得服服帖帖。

而我們幫主，則是一個新上任不久的小幫幫主，功夫修煉得不是很到家，甚至沒有一個像樣的鎮幫之寶，面對幫里的群魔亂舞常常感到力不從心。好在我們“三觀足夠正”，也懂得適可而止。總的來說，自打本幫成立以來沒出過什么大禍大災，實在是可喜可賀。

練功

平日里的學習、上課就是練武功、修心法。人家書上說是白衣仗劍走江湖，我們是校服執筆戰試題。每個人手捧的若干本彩版印刷教材就是各種武功秘籍，那些數、理、化、史、地、生課程，就是鉤、叉、斧、鉞、劍等若干神器。一個公式就是一個招式，一首唐詩就是一段心訣，學會了一課，就是修煉好了一層內功心法。只有日積月累，方能打通任督二脈，領悟武學精華，最終練就超人本領。

雖然前面這些都很吻合，還是有很多地方與真正的江湖著實對不上號。

在金庸小說里面，主人公一般都骨骼清奇、經脈不凡。他們常常有撿到秘籍、偶遇高人指點等令人艷羨的好運，最后終成一代大俠。現實中，我們沒有此等奇遇，也沒有藤蔓纏繞的懸崖山洞作修煉之所，反而嚴師倒是有不少，經常因為我們犯錯誤而橫眉怒對。

就練功環境而言，也是天壤之別。大俠們一般都是在青山綠水間，花前柳月下。他們長衣飄飄，舞劍弄刀，霎時間清風四起，花瓣環繞飛舞，儼然一幅水墨美圖。而現實中呢，我們窩在一個四方房子里，穿著寬大的名為校服、實為運動服的戰袍，熱得滿手心都是汗，拿著筆寫寫畫畫，兩眼昏花，一張臉皺得像仙人掌一樣，面對難題，不時地撓撓頭、摳摳手，實在與優雅大氣沾不上邊。

而且真正的舞刀弄劍都是體力活，我們常常做的卻是實打實的腦力活，每天下來都覺得大腦細胞死了一部分。回到寢室，滅絕師太——我們的宿管阿姨，常常冷著一張臉，在熄燈之后于長長的走廊上來回巡查。她敏感的耳朵要是聽見哪個寢室還傳出了竊竊私語，直接使出看門絕學——鎖門。等到第二天早上一群人在屋里抓耳撓腮出不去，眼看著就要遲到時，只好把鑰匙從門縫塞出去，讓隔壁的同學們江湖救急。

擂臺

班里的學霸就是幫派里所謂的大弟子。雖然其不是從前想象中的一身白衣長袍、峨冠玉面，但也是幫里名聲響當當的人物，內功底蘊深厚，武功小有所成，隨便一個擂臺就能單挑一幫小嘍啰，常常得到幫主和盟主的嘉賞，令我等功夫不到家的小角色總是暗自羨慕嫉妒恨。

月考、期中考、期末考等各種考試，就是等級不一的擂臺賽。每次擂臺賽的鑼鼓一敲響，在大風中站立的幫眾們，高舉著各自擅長的兵家法器，嘶喊著向上沖殺。從底層直殺到最高層，其間消滅掉無數強大的反派角色，擠掉無數參與競爭的少俠。這期間雖沒有血腥暴力場面，也不失為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最終爬到頂峰的少俠才能成就一番霸業。

當然有英雄便有“狗熊”，不少俠士因為功夫修煉不到家，不免力不從心，沒沖到最后便被就地放翻，只能倒在地上，長太息以掩涕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