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瑤瑤
也許你沒有聽過“瑙萊塢”,也沒有看過非洲電影,但你一定知道今年的奧斯卡最佳影片《為奴十二年》。影片中的男主角所羅門·諾薩普(Solomon Northup)的飾演者切瓦特·埃加福特 (Chiwetel Ejiofor),就是尼日利亞裔英國演員。在拍攝《為奴十二年》期間,他也參與拍攝了瑙萊塢電影《半個黃日》(Half of a Yellow Sun)。這部上映于去年多倫多電影節(jié)的瑙萊塢影片耗資800萬美元,是瑙萊塢史上最昂貴的電影,還不及好萊塢一部大片的拍攝預算。
雖然男主角一樣,《半個黃日》的關(guān)注度卻遠遠低于《為奴十二年》,后者在豆瓣網(wǎng)上有近3.7萬人評分,而前者在豆瓣網(wǎng)和國內(nèi)各大電影網(wǎng)上的評分人數(shù)和標記“看過”的人數(shù)均為0。當然,《為奴十二年》還有奧斯卡這個大boss“加持”。瑙萊塢在國際市場上“不為人知”的原因,卻不僅僅是“沒拿獎”這么表面。“沒拿獎”除了意味著影片不“主流”,還意味著“叫好不叫座”或者“叫座不叫好”,瑙萊塢顯然是最后一種。
而這里的“叫座”,只針對尼日利亞乃至整個非洲大陸上的觀眾——在好萊塢電影中,黑人常常是一出場就被槍殺的對象,黑人總是作為“犯罪”和“地位低下”的代表,因此對于大多數(shù)尼日利亞青年來說,瑙萊塢這種表現(xiàn)黑人“陽光”、“風趣”一面的電影才是最為他們所鐘愛的。還包括些許散布在歐美國家的非裔人——當?shù)氐姆侵奚痰辏踔晾戆l(fā)店、電玩城總有這些電影碟片供他們以聊慰鄉(xiāng)愁。
“來!向世界展示你有什么創(chuàng)意,然后看著它成長為偉大的東西!”
1992年,尼日利亞制作發(fā)行的電視劇《生存枷鎖》大受歡迎,尼日利亞影視業(yè)迅速成長為世界第二大電影產(chǎn)業(yè),被稱為“瑙萊塢”(Nollywood),與美國電影“好萊塢”、印度電影“寶萊塢”三足鼎立。
如今,瑙萊塢一年推出約2000部電影,許多影星經(jīng)常一天要奔跑于多個劇組之間。瑙萊塢的生產(chǎn)模式很特別,為了節(jié)省成本,他們摒棄了傳統(tǒng)的電影院公映的途徑,而是燒錄成VCD或DVD光盤,包裝、拷貝后在各大主要城市發(fā)行。人們可以在商店、街邊甚至農(nóng)貿(mào)市場上買到光盤,售價在2-3美元之間。拍攝成本也很低,一部好萊塢大片平均需要1億美元的預算,大片需要1-2年的拍攝時間,而拍一部瑙萊塢影片通常不超過2萬美元,一臺攝像機,一周就可以拍完。電影的籌備過程也很簡單,如果電影公司覺得劇本還不錯,就可以開始計算成本,然后找個“拍片的”就可以開工,后期制作往往一臺普通臺式電腦就能完成。尼日利亞也不是沒有拍過戰(zhàn)爭大片,但那些仿好萊塢大片的高成本投入路線,已經(jīng)在上個世紀60、70年代宣告失敗。該國電影人對外宣稱的理由之一是:“我們已經(jīng)歷過太多的戰(zhàn)爭。”
蓬勃發(fā)展的瑙萊塢影視業(yè)為尼日利亞創(chuàng)造了上百萬的工作崗位和對年輕演員而言夢寐以求的成名機會。電影公司在網(wǎng)站、街道墻面,到處打出各種招募廣告:“我們正朝著夢想,我們將做到這一點。加入我們,享受什么是藝術(shù)產(chǎn)業(yè),我們相信神的恩典是要帶我們?nèi)ツ硞€地方!”或者是:“來!向世界展示你有什么創(chuàng)意,然后看著它成長為偉大的東西!”低成本的電影當然不會有很高的片酬,《關(guān)閉的門背后2》中的男主角理查德·墨菲是瑙萊塢要價最高的演員,片酬也不過1萬歐元,而一個普通演員一天的片酬很可能就是1-2部電影光盤的價錢,但“一夜成名”的巨大誘惑仍讓來自尼日利亞全國甚至非洲各地的年輕人蜂擁而至。
瑙萊塢真正進軍國際市場是在去年的電影周上。緊隨著戛納電影節(jié)之后,瑙萊塢電影周在法國巴黎的阿爾奎恩劇院舉行,成為瑙萊塢開始注重非洲之外的國際市場的強烈信號。此前,瑙萊塢電視臺已經(jīng)在法國開播,頗具非洲特色的歌舞及故事吸引了不少法國觀眾,但因為瑙萊塢在國際上的宣傳力度始終欠些火候,電影周主辦方表示,希望能借力戛納電影節(jié)的國際影響來逐步打入法國的主流市場。
蒸蒸日上的瑙萊塢電影市場,也面臨著和世界上大多數(shù)發(fā)展中國家電影業(yè)一樣的問題:盜版猖獗,尼日利亞人的詞典里壓根兒就沒有“版權(quán)保護”這個詞。這跟尼日利亞的經(jīng)濟休戚相關(guān)。尼日利亞有1.7億人口,70%的居民每天生活費不到1美元,每張售價在2-3美元的正版光盤對于他們來說還是稍顯奢侈,更別提花6.6美元上電影院看一場電影。因此尼日利亞的電影院寥寥無幾,有些僅僅是一間簡陋的屋子里放著一臺放映機。人們主要通過租賃或者購買盜版碟看電影。據(jù)了解,尼日利亞有超過50萬個家庭電影錄像帶發(fā)行租賃俱樂部,產(chǎn)業(yè)規(guī)模超過27.5億美元。
即便盜版猖獗,每部瑙萊塢電影的投資回報仍能達到成本的10倍。除了用極低制作成本抵消盜版損失、與有限電視的合約、DVD的銷售這些傳統(tǒng)的賺錢方式之外,在網(wǎng)站放映前投入廣告獲取收入也成為一種流行的辦法。2010年成立的iROKO公司在視頻網(wǎng)站已經(jīng)攻占城池的形勢下,選擇直接與YouTube、iTunes、Dailymotion等著名的視頻網(wǎng)站合作,最大程度地吸引點擊率,僅出售播放電影前的15-20秒的廣告空間,iROKO一個月就能獲得100萬美元的廣告收入。
對于大部分瑙萊塢電影公司來說,最大的困境還是來自于錢的壓力,沒有銀行愿意給他們的電影投資。尼日利亞導演保羅·阿佩爾在一次電視訪問中說,“每天都在拍片子,但是面臨的最大問題之一是能不能取得拍電影的資金。”銀行的理由是,尼日利亞電影沒有一個好的產(chǎn)業(yè)結(jié)構(gòu),與這樣的行業(yè)合作,“太難了,”尼日利亞某銀行業(yè)務拓展經(jīng)理在一次媒體采訪中透露:“這一行騙子太多了,我們堅持要等到產(chǎn)業(yè)結(jié)構(gòu)成型了才能松口。”
“等我們到了成年,當初那些批評我們的人將會反過來向我們學習”
好比韓劇中的家庭場景拍攝地總是在“高大上”的別墅,瑙萊塢的電影也有一套“起居室”。刷了彩漆的墻、樸素紋路的窗簾、敦實的黑沙發(fā)、小碎花的床單,就是起居室場景的“標配”,這是有一定社會地位和成就的家庭。如果還能有玻璃餐桌和平板電視,那更是尼日利亞版“都教授”級別的身份象征了。
鏡頭前的尼日利亞演員表情動作夸張滑稽,情感十足,這或許得益于尼日利亞人天生有著“富有表現(xiàn)力的文化”,大城市的街道隨時都是舞臺,“在這里,演員善于表達雙眼噙滿淚水的情緒是一種優(yōu)勢,如果你不能馬上哭出來,就會被視為一個不合格的演員。”尼日利亞演員理查德·達米約說。
電影評論家多數(shù)認為,尼日利亞電影業(yè)的發(fā)展始于1992年的《生存枷鎖》。這部片子的巫魔風格后來成為了瑙萊塢的主流,之后,瑙萊塢電影大多傳達的是行善會得好報、作惡終受懲罰這樣懲惡揚善的價值觀,比如貧窮人家離奇發(fā)財、花心丈夫陽具萎縮、情敵變瘋變瞎等等,這樣的主題雖然在外人看來荒誕不經(jīng)甚至有些低俗,但由于貼近非洲人民的生活和信仰,在當?shù)赜兄浅V泛的受眾基礎。而巫魔色彩并沒有因此成為一種價值導向,“普通人就是想看看那些東西后面究竟藏著什么……我們也沒有美化它,就是讓人們坐下來想想,開拓一下思路,”《生存枷鎖》的制片人奧岡約佛爾說,“看過那種電影后,好多人都不再信這些巫魔了。”
那些宣揚個人英雄主義、美國式神話的好萊塢式大片,反而不被非洲人民所推崇,他們厭惡那種“大而空”的價值觀,也厭倦被西方電影打上“貧窮”、“落后”、“艾滋病”、“為奴的民族”等烙印。他們渴望土生土長的“正能量”,能夠承載非洲人民生活和審美的經(jīng)驗。正如尼日利亞電影公司總裁阿福拉比·阿德桑亞說的那樣:“所有這些作品中都有一個道德背景,能夠引導觀眾分辨是非。”這些“道德因素”蘊含著極為深厚的部落或民族文化積淀,是異于好萊塢和寶萊塢之外“第三極”的魅力所在。還有一小部分電影并沒有很完美的結(jié)局,尼日利亞著名導演奧杜瓦·伊馬森有句話說得好:“這個世界本來就是不公平的,我們又何必去掩飾?”這種不完美也得到了尼日利亞人的認可。
雖然號稱是世界“第三極”電影產(chǎn)業(yè),但是瑙萊塢電影的國際關(guān)注度還是很低,也很少能夠參加那些著名的國際電影節(jié),起步晚、當?shù)亟?jīng)濟文化水平較低成為其主要制約因素。但尼日利亞的電影人仍抱有極大的信心。《生存枷鎖》的制片人奧岡約佛爾曾經(jīng)用“孩子”來形容尼日利亞電影業(yè):“既然他還是個孩子,那他就不是個青年。等我們到了成年,當初那些批評我們的人將會反過來向我們學習。”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