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醋排骨里有母親的味道

楊濤

身為湖南湘西人，本就不該喜歡糖醋味的菜，可我還是慢慢地喜歡了。

7歲那年，我得了急性腎炎，醫生交代不準吃鹽，母親為了配合治療，便在所有的菜里都不再放鹽。一下子，我發現什么菜都不好吃了，便沖著母親發脾氣，以不吃飯相要挾。那時候的自己真的是太可惡了，從沒想過父母沒病也要跟著我吃無鹽的食品。

為了把菜調出味道，母親想到了剛從上海出差回來的李叔叔說過，那邊的菜全是甜口味，又想到我特別愛吃糖，便決定嘗試用糖代替鹽。當然，那時候的母親只是聽了醫生的交代說腎炎不能吃鹽，卻不知糖也是不能吃的。所以才一味地糖炒雞蛋、糖炒豆莢、糖炒南瓜……這些菜也真的是難吃至極，母親又想也許我是想吃肉了，所以就買了排骨，給我做了糖炒排骨。

當母親把一份因為沒掌握好火候而炒得有點發黑的糖排骨端到我面前時，我并沒有拒絕，因為糖香和肉香混合在一起的味道還是蠻好聞的。但就在我夾起一塊排骨放進嘴里之后，大小姐的脾氣又爆了出來，我也不顧病房里還有其他人，抄起那碗排骨就砸到了地上，碗頃刻間裂成了碎片，排骨在地上散成了一朵詭異的大花，我大聲對母親吼著：“什么菜你都放糖，我不吃、不吃、不吃！”母親愣了一會兒，不理我，只是在地上把那些排骨一塊一塊地揀起來放進一個塑料口袋里。

父親下班回來，自然要狠狠地教訓我：“你以為我和你媽不想吃有鹽的菜嗎？你媽那是心疼你啊，醫生交代你的病不能吃鹽，你媽為了和你同甘共苦，也就每天吃和你一樣的菜。本來今天的排骨，我和你媽是舍不得吃的，每月就兩斤肉票，每次買肉都是給你一個人吃，你什么時候看見我和你媽吃過肉，可是你呢，不知道感念你媽，還隨意糟蹋食物，真是太讓我失望了。”

坐在病床上的我，突然心虛起來，“哇”地哭了，終于明白自己已經深深地傷害了母親，犯了一個不可饒恕的錯誤。

父親見我哭得傷心，才又把語氣緩和了些接著說：“你媽把那些排骨揀回去，重新洗了一遍，然后用醋泡著消毒，又加了點鹽炒，真的很好吃呢，河南有道名菜就是糖醋排骨，在你的“幫助”下，你媽都快成河南大廚了。”

父親的幽默讓我破涕而笑，我一邊抹著淚水一邊對父親說：“我也要吃糖醋排骨。”

當然，等吃到糖醋排骨的時候，我已經出院回家了。母親做的糖醋排骨確實比在醫院吃的糖炒排骨要好多了，卻也不是父親說的那樣很好吃。此后的每年，我都會央求母親做一份糖醋排骨，我要告訴自己不要忘了當初的任性，提醒自己一定要好好地愛母親，而母親也一直在改變著糖醋排骨的配料，真的也越來越好吃了，比酒店里的還要好。

我想，那是因為母親的糖醋排骨里還注入了濃濃的母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