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寶皿方的回湘之旅

文·圖/高至喜 張燕平

文·圖/高至喜 張燕平

失散92年之久的青銅國寶，重歸湖南的回湘之旅，這背后又有怎樣的傳奇故事？2014年4月1日，《中國文物報》單菁女士報道，在最近落幕的美國紐約佳士得中國藝術(shù)品拍賣會上，一件商代晚期的青銅方（léi）以924萬美元的驚人高價被拍賣。聞此消息，百感交集。有關(guān)這尊方罍(原稱“方彝”)的出土、離散諸多往事又現(xiàn)腦中。

湖南省博物館老館長高至喜先生為我們講述皿方罍的發(fā)現(xiàn)：1922年，在湖南省桃源縣漆家河因暴雨沖刷而在山間溝邊出土的，后被一農(nóng)民秘藏。但出土“寶物”的消息很快傳開，湖北商人石某聞訊，即前往桃源漆家河一帶尋訪。經(jīng)過一個多月的明察暗訪，一無所獲。一日大雨，石某去一農(nóng)戶家避雨，以四塊銀元給該農(nóng)戶家小孩買了一些糖食，得與其主人接近，并從小孩口中知悉出土的“寶物”即存放在該農(nóng)家樓上。經(jīng)石某再三要求，終得見方罍原物。石某狂喜，很快以400塊銀元成交。正在準備午餐之時，物主的大兒子回家，得知寶物有人出高價購買，遂取方罍蓋去附近小學找鐘校長詢問：“如此破銅，何值巨金?”鐘校長看到方罍蓋非同一般古物，當即決定出800塊銀元購買此器，即將方罍蓋留下，并囑其速將器身送來。物主長子十分高興，被石某聞見。石某知事不妙，遂抱著方罍器身狂奔逃逸。從此皿方罍蓋、身異處，各自留下了一段傳奇的經(jīng)歷。

鐘校長獲得方罍蓋后，心里總牽掛著方罄的器身，曾呈請?zhí)以瘩v軍團長周磐“緝拿奸商”，希望能得全器。數(shù)月后，石某也托人找周磐欲購方罍之蓋，出價四五萬塊銀元，并許若事成之后再給3萬作為酬勞。但周磐并未應允。后來石某又去常德求助于師長賀耀祖，賀曾派兵到鐘校長所在學校搜尋方罍蓋，惜無功而返。鐘害怕，遂找周磐幫助，并說愿將方基蓋捐獻給國家，但求資助興學。周磐立即給鐘校長五千塊銀元，并給期票五千元。方罍蓋遂歸周磐。當時的段祺瑞政府也已獲知方罄出土，曾“嚴令追繳”，湖南的趙恒惕亦揚言要追繳至省政府保管。周磐采取拖延策略，使段、趙追繳均未成功。至1926年，北伐戰(zhàn)爭開始，“追繳”方罍之事只得作罷。此后方罍蓋一直由周磐保存。后來獲得方罍器身的美國煤油大王曾托石某以14萬銀元欲購方罍之蓋，石某再次到桃源活動，反被賀耀祖的軍隊抓捕入獄年余，并被罰款10萬元才獲釋。此后，美國煤油大王又托人欲以20萬塊銀元購買方罍蓋，但周磐索價50萬美金，終未成交。1952年周磐被捕，曾寫“補充坦白材料”，交代了皿方罍出土和流傳的詳細過程，并獻出方彗蓋，以期“立功贖罪”。方罍蓋從此回到了人民手中。

1952年4月的一天，湖南省人民政府副主席金明親自將方罍蓋送交省文物管理委員會，并囑“妥為保存”。1956年省文管會移交給省博物館保藏至今。我曾注意多方打聽皿方罍器身下落，但終未得任何消息，只好在1964年主編《湖南省文物圖錄》時，先行刊布了方罍蓋的材料。再說湖北商人石某得到方罍器身之后，即以高價轉(zhuǎn)售給上海的李文卿和馬長生，后流出國外。先為美國煤油大王所得，后又歸日本大阪的一位收藏家，并在一本文物圖錄中發(fā)表。以后罍身叉轉(zhuǎn)售給日本東京的著名收藏家ASano, ASano先生曾多方求購皿方罍之蓋，并曾在英國購得一春秋時代的方形器蓋，但蓋的大小、紋飾、顏色均與原罍身不類。一次偶然的機會，有學者告知他中國湖南省博物館收藏有’一件方罍蓋，其銘文、紋飾、大小可與罍身相配，他遂數(shù)次來中國了解罍蓋的情況，計量方罍蓋的尺寸，對比器蓋器身照片，發(fā)現(xiàn)除銘文稍有不同外(方罍器身的銘文少“天全”二字)，其余均相同。由此可以推定，如果它們不是原配的話，也應是皿氏家族同時所鑄之器。

皿方罍是商代晚期重器。蓋形似廡殿式屋頂，蓋頂?shù)淖绞旨词强s小了的器蓋，使鐾蓋顯得莊嚴穩(wěn)重而又富于變化。四角和四坡中間均飾有粗大的鉤形扉棱。地紋是極為規(guī)整細密的云雷紋，主體為雄偉的獸面紋，空隙處補飾夔龍紋，在主紋和扉棱上再飾云紋，形成三層花紋，而這正是晚商(殷墟中期)青銅器鑄造極盛時期的重要特征之一。蓋內(nèi)壁鑄有銘文兩行八字。湖南省文管會最初釋為“堇子口作父己尊彝”，后來蔡季襄先生釋“豐天全作父己尊彝”，筆者釋“皿天全作父己尊彝”。此次拍賣的方罍器身作長方口，直頸，鼓肩，斜直腹，高方圈足。肩前后有獸首銜環(huán)，肩兩側(cè)及腹下一側(cè)共有三只獸首耳。從肩至足共有八道鉤形扉棱，正好可與器蓋扉棱相對應。所飾獸面紋和夔龍紋與器蓋紋飾風格相同。器身內(nèi)壁銘文只有六字，惟缺少“天全”二字，但在四字下留有空白，不知何故缺鑄二字。器身高63．3厘米，加上器蓋高21．5厘米，除去子口約3厘米，全器通高當在80厘米以上，這是目前所見商周方罍中最高大最精美的一件，堪稱“方罍之王”。從皿方罍的造型、紋飾、銘文風格看，完全屬于中原殷商青銅文化，很可能是在安陽或其鄰近地區(qū)鑄造的。這樣高大厚重的青銅禮器又是怎樣傳到數(shù)千里之外的江南的呢?郭沫若先生曾認為湖南所出土的商代青銅器可能是張獻忠從北京帶至南方的；曾任教于中國大學、湖南大學、后又創(chuàng)辦漁父中學(今常德市五中)的龍湛岑先生也稱，此方罍可能是李白成兵敗時從北方攜人湖南入土的；還有的學者主張周武王伐紂取得勝利后，殷商的奴隸主南逃時帶到南方的。但多數(shù)學者認為，這類中原類型的商代青銅器，是商人經(jīng)過多種途徑帶到湖南地區(qū)而保存下來的。

至目前為止，湖南境內(nèi)出土和收集的商代青銅器已達300余件，除了大部分是地方類型的青銅器如線條紋斧、大鐃、鰒镈器外，還有相當多的中原類型或受到中原商文化濃重影響的銅器，以及其他一些商代文化遺址和墓葬的發(fā)現(xiàn)，證明商人早在商代前期就已經(jīng)越過長江，到達湖南地區(qū)。1990年，在津市北的涔淡農(nóng)場發(fā)現(xiàn)一座商代后期的商人墓葬，出土有典型的殷商文化風格的青銅爵和觚各一件。同年，在株洲縣南陽橋鄉(xiāng)城塘村距湘江岸邊50米處的沙丘中也出土一件商代后期的銅爵，上有“戈”、“父乙”銘文，這也是來自中原的商器，而此時湖南的土著居民尚無文字。

從商代前期開始，中原商文化已不斷南傳，其中包括青銅冶鑄技術(shù)和大量的殷商青銅器。看來這件皿方罍系南傳的殷商青銅器中的一件。皿方罍的顏色黑亮，是所謂“黑漆古”。這種黑漆古要在腐蝕酸的環(huán)境中埋入千年以上才能形成，這與中原青銅器在堿性土壤中所形成的顏色不同。因此，皿方罍不可能是由張獻忠或李自成從北方攜入湖南的。

另一方面，湖南以低于預計拍賣成交價一半左右的價格，與賣方及佳士得公司達成了皿方罍購買協(xié)議。根據(jù)協(xié)議，購買方承諾，皿方罍將永遠不會再出現(xiàn)在拍賣會上，并最終由湖南省博物館永久收藏。據(jù)了解，購買皿方罍所需資金，并非出自湖南省博物館，而是由湖南出版集團、華菱集團、中聯(lián)重科、湖南中煙、湘投集團以及湖南廣電等湖南多家大型國有企業(yè)共同籌得。

查閱《桃源民國志》等檔案、資料，湖南省博物館認為，皿方罍1919年出土于桃源縣水田鄉(xiāng)茅山峪（其地名多次變更，2011年之后稱為架橋鎮(zhèn)棲鳳山村毛山峪組），具體地點為杉窩山的說法比較符合實際情況。

今年6月底皿方罍將回到長沙，期待與民眾盡早見面。

國寶回家

上海博物館（以下簡稱『上博』）副館長陳克倫全程關(guān)注皿天全方罍回家之路。他告訴記者，二零零一年，上博以電話委托方式競拍皿天全方罍。當時估價一百萬美元，『上博報價數(shù)倍于此。由于當州美元匯率較高，皿天全方罍被法國藏家以近倍價格獲得。』三年前，上博通過紐約的上博之友基金會獲悉，藏家丈夫去世，遺孀欲以三千五百萬美元出售皿天全方罍這一價格令各方望而卻步。二零一四年，出現(xiàn)在佳土得紐約的皿方罍，估價一千萬美元至一千五百萬美元，引起全世界尤其是華人藏家關(guān)注。僅陳克倫所知，『上海就有兩組人有意購買，還有北京、香港等地藏家。博物館資金不夠，我們建議找?guī)讉€企業(yè)家?guī)兔Α！辉诤掀髽I(yè)家合力下，湖南省博物館向佳士得表達了購買皿方罍意向。佳士得提出三個問題，『皿方罍未來是不是由博物館收藏？博物館心理價位是多少？購買資金何時到位？』針對這些問題，湖南博物館致函佳士得亞洲區(qū)總裁魏蔚：『囿于本館為非營利受托遺產(chǎn)保管機構(gòu)，所需購藏經(jīng)費全賴各方資助，令皿多方努力，日前仍僅籌措到兩千萬美元。因此，祈貴方能同意以此價格(含貴公司傭金)成交。如允此議，則我方將在一周內(nèi)先期付款二三百萬美元，余款在兩個月內(nèi)付清。』這封郵件流傳到網(wǎng)上，一度令陳克倫擔心『弊大于利』，『大家知道了博物館的底牌，都在說喊價過了兩千萬美元，就進去舉牌。皿方罍價位可能沖高到三千五百萬美元至五千萬美元。』陳克倫高度肯定了臺灣藏家曹興誠在此期間發(fā)出的倡議，『海內(nèi)外收藏家和企業(yè)家放棄競買，玉成國寶合璧之好事。』另一方面，中國政府也在與佳士得溝通，促成國寶回家。

編輯：沈海晨 mapwowo@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