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土所所長的“土”生意

文/樊離

國土所所長的“土”生意

文/樊離

警示錄

作為有13億人口的泱泱大國，解決國人吃飯問題是頭等大事，關乎國家穩定。因此，作為糧食生產最基本物質條件的土地，就顯得尤為珍貴。而承擔守衛國土資源職責的國土部門，保護好每一寸土地是他們的神圣使命。但是，個別國土干部在私利面前，忘記了自己的職責，就像一只靠毀壞耕地里的莊稼而生存的“鉆地鼠”，致使大片耕地被人為破壞。

觸目驚心的人造“天坑”

2012年2月初，淮安市淮安區檢察院接到群眾舉報，該區境內的欽工鎮郎顏村，大片農田被人為破壞，長期無人過問，群眾多次向國土部門舉報，卻一直沒有效果，引起群眾強烈不滿。保護耕地事關國計民生！接到舉報后，淮安區檢察院的領導非常重視，立即派反瀆局干警前往舉報地實地查看。

干警來到欽工鎮郎顏村查看時，著實大吃了一驚。只見該村一組的幾十畝農田，被深挖了至少四米以上，與周圍未被開挖的農田構成了一個大大的“天坑”，而“天坑”里的莊稼稀疏枯黃，與其他農田莊稼長勢形成鮮明對比，看了令人觸目驚心。村里群眾告訴反瀆局干警，以前這片“天坑”與周圍農田一樣，是長莊稼的好地方。從2006年開始，這片農田上的土被磚瓦廠挖走燒磚，導致農田很長時間處于拋荒狀態，近兩年才又開始逐漸恢復種莊稼，但長勢大不如前。在“天坑”里，有些地塊至今還長著雜草，無人問津。

幾十畝農田，被人深挖了四米取土，持續幾年時間，如此明目張膽的破壞農田行為，為什么沒有人制止？很顯然，這里存在嚴重的瀆職行為！淮安區檢察院反瀆局決定立即展開調查。經進一步走訪得知，這片被破壞的農田里的土，大都被一個叫劉偉（另案處理）的人挖走，用于其經營的窯廠生產磚瓦。反瀆局干警立即查找劉偉下落，但得知劉偉已經不再生產磚瓦，而劉偉本人也因為其他刑事犯罪，被羈押于淮安區看守所。

檢察干警馬不停蹄地前往看守所提審劉偉。沒想到異常順利，面對檢察官的詢問，急于立功減刑的劉偉坦白了自己挖走那片被破壞的農田里的土。為了能順利取土，他還多次請欽工鎮國土所工作人員吃飯、外出旅游，還曾分多次向時任國土所所長的李國送上現金6.5萬元！至此，案件出現重大突破。

保險箱里驚現軍用子彈

劉偉正被關押，其交代的行賄行為應該不會被受賄人李國察覺。在這樣的有利情況下，如何采取下一步行動，以快速突破案件？圍繞這個問題，淮安區檢察院反瀆局會同院領導展開研究。經認真分析討論，大家一致認為，僅劉偉一人就向李國行賄6萬余元，而欽工鎮境內有大大小小多個窯廠，李國會不會還收受其他人賄賂？如果收受的賄賂數額巨大，李國會不會像很多腐敗分子那樣，不敢把錢存入銀行，而是放在家里？根據《刑事訴訟法》第134條規定：為了收集犯罪證據、查獲犯罪人，偵查人員可以對犯罪嫌疑人以及可能隱藏罪犯或者犯罪證據的人的身體、物品、住處和其他有關的地方進行搜查。據此，淮安區檢察院決定采取一個大膽的偵查步驟：在李國毫不知情的情況下，進行突擊搜查！

2012年2月17日，淮安區檢察院反瀆局干警全體出動，直奔李國家。李國及其女兒恰好在家。在向李國出示搜查證后，反瀆局干警在李國及其女兒在場的情況下，對其住處依法展開搜查。在對床頭柜進行搜查時，一名干警發現里面藏有一只不易被發現的保險柜。見此情景，一旁的李國面現緊張之色。

干警不動聲色地將保險柜搬了出來，打開保險柜，發現里面有只黑色布袋，用手一提，沉甸甸的，差點掉到地上。干警心里一驚：如此沉甸甸的包裹，又藏在保險箱里，難道是金條不成？如果是金條，憑直覺，那金額可能會非常驚人。搜查人員立即圍過來，布袋打開后，所有在場的人都大吃一驚！原來，黑色布袋里竟然整整齊齊地擺放著嶄新的子彈。金黃色的子彈在燈光的照射下閃閃發亮，有些包裹子彈的牛皮紙，甚至尚未拆封！

經現場清點，布袋里子彈一共269發，其中264發系制式軍用“56式步槍”彈，五發系制式軍用“56式步槍”空包彈。身為國土所所長，家里為什么竟有這么多軍用子彈，而且都是嶄新的？他私藏子彈想要用來干什么？雖然最終沒在李國家搜查出大額現金，但在場的每一個人都心里明白，僅憑這些意外查獲的200多發子彈，李國的行為已經涉嫌刑事犯罪。當日，淮安區檢察院以涉嫌受賄罪、私藏彈藥罪對李國立案偵查。

“低產田”里“土”生意

李國到案后，很快交代了其犯罪事實。說起李國受賄案，先要從劉偉說起。2003年年底，淮安區欽工鎮郎顏村村長劉偉承包了村里的磚瓦廠，2004年年初開始生產制坯，由于制坯缺少土源，劉偉就經常在郎顏村境內零散取土，此舉被欽工鎮國土所巡查人員發現后，多次前往制止。一來二去，劉偉漸漸和國土所所長李國熟了起來。

為了能安心取土，劉偉決定對李國表示表示。2004年10月的一天，劉偉來到李國辦公室，送上2萬元現金。從此，劉偉便能放心大膽取土，不再怕有人來制止。但是，對劉偉的“執法檢查”還是持續進行。但與以往有所不同的是，二人已達成共識：該取土的你還取土，該檢查的我還檢查，用李國的話說，雙方把“腿腳”會清楚了。而且，此后的每次檢查，時間基本都在上午10∶30左右。原因有二，一是等執法人員到達現場時，劉偉工人就該下班了，這樣不會因檢查而“耽誤”劉偉取土，二是這個點去檢查，劉偉自然會帶著檢查組到飯店撮一頓。

隨著劉偉用土量的不斷增加，游擊式取土已不能滿足劉偉的生產需要。2006年4月，劉偉和郎顏村西灘一組組長私下做群眾工作，和該組群眾簽訂了協議，將120畝耕地給劉偉取土，每畝補償群眾1.03萬元人民幣，取土深度是四米。協議簽訂后，劉偉便開始大肆挖土。對此，李國當然知道。但是，拿人手短的李國只能對劉偉的非法取土行為采取邊禁止邊放任的態度。群眾舉報時，李國就帶人去檢查，沒有舉報，就不去檢查。為了應對上級檢查逃避責任，李國要求所里內勤在每次檢查時都留有照片和文字記錄。

按照相關規定，沒有合法的采礦許可證，窯廠就沒有合法身份，更無權在任何地方取土了。而劉偉的窯廠從沒辦理過采礦許可證。也就是說，其窯廠一直處于非法運營狀態。所以，劉偉曾多次請求李國想辦法為自己辦個證。在劉偉的再三催促下，加之劉偉定期都要到自己的辦公室“坐坐”，李國決定幫劉偉這個忙。第一次辦證，李國把材料報到區國土局時，材料被退了回來。原因很簡單：材料里沒有明確取土范圍。取土范圍從哪里來？李國知道，農田是絕對不可以被取土燒磚的。但除了農田，哪里還有土可挖？最終，在別人的指點下，李國親自執筆，模仿鎮里以前的一個報告炮制了一份《欽工鎮廢黃河沿線中低產田改造的論證報告》，這個報告用來說明：為了對中低產田進行改造，需要對一些農田進行部分取土，以利更好地種植糧食。

按照規定，論證報告出臺前要組織相關部門和專家進行論證，論證人在報告上簽名后，再加蓋國土所的單位公章。但是，這樣一個根本不存在的低產田改造，當然無法組織人員去搞什么論證。李國在對論證報告加蓋單位公章后，就草草地將申報材料再次上交到區國土局審查。很快，劉偉期盼已久的采礦許可證終于辦下來了。但詭異的是，雖然申報材料里將郎顏村一組的土地作為取土范圍，但批下來的采礦許可證上規定的取土范圍卻只是劉偉窯廠用來堆土的那一塊地方。

也就是說，雖然劉偉拿到了采礦許可證，但其實他還是沒有合法的取土范圍。但是劉偉不管這些，只要有了證，他就可以明目張膽地取土了。至于取土的地方，是不是證上規定的范圍，只有李國才會來較真。而李國，顯然已經不會來和自己較真了！有了這個其實并沒有取土范圍的許可證，劉偉開始大肆采土。自己的窯廠用不完，竟轉手將土賣給其他窯廠，干起了販“土”的生意。

因熟土層被取走了，種植條件被破壞，在李國離任前，被取土的地塊一直處于拋荒狀態！根據規定，采礦許可證每年都要年審。而年審通過的一個必備前提是：辦證方上年度必須無非法用地、非法取土的情況存在。但劉偉的窯廠非法取土的情況從沒停止過，但卻能一直順利通過年審。

貪心不足，退二線仍想撈

但二人也不是一直如此默契。2008年春節后，李國暗示劉偉想要點錢，劉偉沒有行動。2008年3月的一天，劉偉窯廠在非法取土時，李國向上級作了匯報，上級組成聯合執法組，將劉偉窯廠租用的取土挖掘機的擋風玻璃砸碎，并要對劉偉的取土行為進行處罰。為了平息這件事情，盡量少罰一點款，劉偉趕緊來到李國家里，送上1.5萬元人民幣。一個月后，李國退居二線！

至于家里的子彈從何而來，李國的解釋是自己年輕時在部隊當兵，做過軍械員，負責管理槍支彈藥，退伍時，為了做個紀念，利用工作之便，從連里武器庫拿回200余發子彈，一直放在家中，并且從沒告訴家里任何人。

檢察機關經依法偵查查明：李國在任所長期間，不認真履行自己的工作職責，對轄區內非法取土行為的監督檢查流于形式，未采取有效措施制止非法取土行為，導致欽工鎮郎顏一組64.46畝農田被非法取土，導致國家礦產資源遭到嚴重破壞，價值約為人民幣85萬余元。同時，李國在明知劉偉承包的磚瓦廠沒有合法的用地手續，又存在非法取土行為的情況下，仍出具虛假的材料，幫助劉偉順利地辦理、更換了采礦許可證，其行為已涉嫌玩忽職守罪；李國利用職務之便，為他人謀取利益，其行為已涉嫌受賄罪；李國私藏軍用步槍子彈，情節嚴重，其行為已涉嫌私藏槍支彈藥罪。

2012年8月28日，淮安市淮安區人民檢察院以李國涉嫌玩忽職守罪、受賄罪、私藏槍支彈藥罪向法院提起公訴。2012年11月30日，淮安區人民法院作出一審判決：被告人李國犯玩忽職守罪，判處有期徒刑六個月；犯受賄罪，判處有期徒刑五年六個月，并處沒收財產5萬元；犯私藏彈藥罪，判處有期徒刑三年，決定執行有期徒刑七年，并處沒收財產5萬元。一審判決后，李國不服，提起上訴。2013年4月26日，淮安市中級人民法院作出裁定：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文中人物均為化名）

編輯：薛華 icexue0321@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