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這都不算愛

【1】

高考結(jié)束后，我不得不面對與初戀男友分手的現(xiàn)實，學生時期青澀的愛情果然是經(jīng)不起時間與距離的考驗的，我的分數(shù)與他差了近一百分，除非奇跡發(fā)生，否則是沒有可能實現(xiàn)考入同一所大學的約定了，他就再沒有聯(lián)系過我。我的心情灰暗得像一塊發(fā)霉的抹布，只想著快快逃離這個世界。填報志愿時，使勁挑了些偏遠的大學，希望把這一頁盡快翻過去，而壓根沒有考慮未來。

而她，我當時真覺得討厭的女人，每天在我耳邊絮絮叨叨：“你這樣算什么，要不再復(fù)讀一年吧！”

我沒跟她說過我早戀的事情，她以為我僅僅是因為高考失利而頹廢。從小到大，我一直是左鄰右舍交口稱贊的好孩子，拿獎狀拿到手軟，從未讓她失望過。高考分數(shù)公布的那幾天，面對鄰居的詢問，她只是勉強地笑笑。而且，明明知道我不想再回高中念書，不想再面對那些我掉光頭發(fā)也看不懂的圓錐曲線，想著快些讀大學，讀自己喜歡的中文專業(yè)。她逼著我回去復(fù)讀，不是為了她的虛榮心又是什么？

于是，我對她不理不睬，專心致志地窩在家里打游戲，想著等到錄取通知書一來，我立馬背起行李就走，免得她繼續(xù)沉浸在從乖寶寶到問題少女的落差中，我也能逃離她的喋喋不休。

【2】

老天爺總喜歡幸災(zāi)樂禍，當你跌過泥坑的時候它會再潑你一盆冷水。左等右等，那些遙遠的大學都沒有寄來通知書，我居然成了一個落榜生！

這次我沒有選擇了，填報志愿的過程已經(jīng)結(jié)束了，我只能回去復(fù)讀了。我告訴她：“我同意復(fù)讀。”

她停下手中的家務(wù)，臉上浮現(xiàn)出欣喜的表情：“你終于肯去復(fù)讀了？”

“對啊，不就是再回二中待一年嗎？”我無所謂地說。

“不行，不能再回二中，要去就去重點高中！”她突然斬釘截鐵起來。

重點高中被稱為“大學生的搖籃”，每年能將清華北大在本省的名額占去五分之四，但是與之相對應(yīng)的，是無窮無盡的題海戰(zhàn)術(shù)。不過這都不是重點，關(guān)鍵是，那里的補習費很貴。我知道，她每天早出晚歸，看起來比國家領(lǐng)導(dǎo)人還要忙，掙得卻比普通工人還少。雖然我不太喜歡她，可也不想讓她受這個苦。

“不去！”我轉(zhuǎn)身回屋，不再理這個執(zhí)拗的女人。

【3】

重點高中復(fù)讀班報名截止的前一天，我依然在和她抗爭，沒有去填報名表。報名截止的最后一天，她沉不住氣了，一大早就和我吵起來：“你要是不去重點就不要念了！”

這一次我沒有和她再繼續(xù)爭論：“走吧，我已經(jīng)把書包收拾好了。”

她沒想到我會這樣說，一下子愣住，幾秒之后反應(yīng)過來，急急地說：“等我一下，我去換身衣服。”

我看著她跑向屋子的背影，我有點想哭。不是因為我想通了，我還是不想讀書。只是因為昨天晚上，我聽到她和別人通電話，要借一萬塊錢，說有急用。我聽到她對電話那端懇求的語氣，以及信誓旦旦地保證年底一定會還的話語，就改變了想法。我不忍心看到她向人低頭。如果我答應(yīng)去了，她會開心，那么我就去復(fù)讀吧。

不管她怎樣對我，我怎樣對她，她畢竟是我的媽媽，我覺得，也只有我，才可以對她大吼大叫。至于別人，想都別想。

【4】

不愧有“人間地獄”之稱，我剛剛在重點高中待了一個星期就有些受不了了。不僅僅身體不舒服，每天鼻子都會流血，心理壓力也很大，我每天都不快樂。班級里不斷有受不了題海訓(xùn)練方法而退出的同學。

我每天晚上都失眠，躲在被子里偷偷地哭。終于有一天，前桌的女生收拾東西離開后，我也忍不住了，跑過去哭著對班主任老師說：“我也要走了，我覺得在這里學習不開心，沒有意義。”

老師對這種情況見多了，說：“那么打電話叫你的家長過來領(lǐng)你回家吧。”

我怎么忍心給她打電話，我忘不了她聽見我答應(yīng)來時的欣喜，也忘不了她借錢掙錢的艱難，可是我真的堅持不了了啊。我沒有去上課，一個人坐在操場上，就那樣被風吹著。那一天，我似乎想了很多，也似乎什么也沒想出來，我不知道我的未來在哪里，不知道我的人生有什么意義，我痛恨自己的不爭氣，卻又不知道如何是好。

回宿舍的時候，卻意外地看見了站在校門口的她，是班主任打電話讓她來的。我什么也說不出來，只是哭，一直哭……

忘了哭了多久，她問：“你想回家嗎？”

我對她說：“你回去吧，我沒事了。”

【5】

這一年，我一直老老實實地學習，純純粹粹地學習，不看閑書，不曠課。由于我的努力，物理老師還讓我當了他的課代表。

坐在第二次高考的考場上，早已沒有了第一年的浮躁與盲目，也沒有想一定要考多高的分數(shù)，我只是把卷子上那些看起來跟老熟人一般的題目，都認認真真地填上了答案。當最后一門考試的結(jié)束鈴聲響起的時候，我知道，她會很開心的。

公布分數(shù)的那一天，我對她說：“你看，這個分數(shù)您滿意了吧？”

她白了我一眼：“又不是我上大學，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

不過她樂開了花的臉出賣了她，看，連眼角的魚尾紋都擠到一起開心去了。

她說：“你知道嗎，當年你說我虛榮，說我為了自己才讓你去重點的時候，我難過死了，你個傻孩子怎么就不理解當媽的心，哪個媽媽不是為了讓孩子有個好前途啊！”

一年時間，我早已不再抱怨她當年執(zhí)意讓我去復(fù)讀的事情，我也知道，當年的我年少輕狂，對她造成了多么大的傷害。曾經(jīng)我不喜歡她，覺得從小她就給我安排好了一輩子的路，讓我做這個，不讓我做那個，事事都橫加干涉。我總對自己說，她不懂我，她不愛我，我用青春期的叛逆來抵觸她。我痛恨自己的無知，也想用以后的時間好好珍惜她，珍惜她對我的愛。

如果這都不算愛，那么，熙熙攘攘中，便一切都寒冷如冰了。

（編輯/張金余 廖新生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