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覺的本能

逯海勇　胡海燕

摘要：從分析抽象表現主義藝術入手，認為其創作途徑對蓋里的草圖潛意識狀態的把握和運用產生了一定的影響，促使蓋里將這種潛意識發展成為一種直覺的本能。

關鍵詞：直覺；抽象表現主義；無意識；多義性當代美國建筑師弗蘭克·蓋里在介紹自己創作過程時說：“我就是那樣思考的，我不過是移動筆。我考慮我在做什么，但我又不太顧及我的手。”蓋里的草圖初看給人以雜亂無章的感覺，似乎信手涂鴉亂畫而已，但其線條個性鮮明，充滿韻律，如同中國狂草書法的舞動。纖細的線條下所張揚的是流動感和刺激性，每幅圖均呈現出即興的創作感和一種基于直覺的本能性。這除了蓋里想通過草圖思考來獲得在設計中研究的重點外，也透露出他將自己對抽象表現藝術的敏感觀察以及對草圖多義性表達的一種設計感悟。

被稱為紐約畫派的抽象表現主義（Abstract Expression）是二戰后以美國紐約為中心盛行的藝術運動，其畫風最顯著的特色是尋求視覺和精神上的刺激。由于美國抽象表現主義藝術受到外來因素的影響，再加上美國自身的原因，因而在畫風上也表現出明顯的多樣性，以藝術家波洛克、德·庫寧、克萊茵等人倡導的“行動繪畫”（the gesture painting）藝術，在創作實踐中主張任意地、自發地通過非描繪的行為動作來構成畫面，如同某種儀式般在極大的畫布上進行創作，其表現過程成為重要的藝術情節；以羅斯科、紐曼、馬瑟韋爾等藝術家倡導的“色域繪畫”（color field painting），強調采用嚴格選擇的、限定的抽象形象，善用純色表現抽象的線、面、體，有秩序地組織成相應的層次，構成色的延續和擴展的“視覺的場”。這些畫家雖然追求的畫風不同，但在力圖擺脫傳統美學觀念的束縛，倡導任意自發的、直觀的個人意愿等自由表現方面卻具有驚人的一致性。

抽象表現主義風格的藝術實驗被業界看作是一種對現實世界認知和體驗的真實表達過程，即主要是來展現一種非形式的、即興的、動感的藝術創作過程，而作品本身則是這種行動過程的必然結果。這種即興發揮很大程度上融入了藝術家本人的具有某種情感宣泄般的表現成分和超現實主義的關于潛意識的藝術理念，從而極大地超越了康定斯基等人試圖建立一種新秩序的現代主義思想，成為二戰前所有現代藝術的總結和新的藝術實驗的開端。

抽象表現主義所強調的內心表達和情感體驗的創作方式對蓋里的草圖創作影響至深。尤其是藝術家們倡導的“自動構思”（automatic）創作方式，使蓋里深受啟發，并在他的建筑實踐中被發展成為“無意識”的建筑創作方式。他的那些極其“隨意”的草圖和因隨意而產生的自由奔放的形態特征，暗含了作為類比抽象表現藝術的獨特魅力。蓋里不斷地嘗試著將藝術中的某些理論和手法運用于自己的草圖創作之中，以藝術的構思為人們創造一個夢幻般的、極端自信甚至帶有擴張性的面向未來的奇異形態。對他而言，“表面”遠比“背后”更為深刻而有意義。蓋里不僅十分關注抽象藝術，同時他與藝術家的來往也十分密切。他說：“在一定意義上，我也許是一位藝術家，我也許跨過了兩者間的溝谷。”他曾提到繪畫中的筆觸能直接表現畫家的創作過程，于是他在草圖創作中也追逐類似的體現。

在抽象表現主義激進藝術家的影響下，蓋里的草圖以其拼貼、混雜、錯位等個性反叛的手法，幾乎顛覆了所有經典美學原則，解放了人們既定的價值觀和被束縛的想象力。他憑借自己的潛意識在白紙上找尋出那些隱含的形式，用信手涂鴉的方式將潛意識中的靈感完全釋放在草圖上，探尋更多潛意識里面存在的自由形態。在他的草圖中，一些連續不斷又毫無規律的曲線，似乎是無意識的隨意涂鴉，從狂野不羈的線條中和外輪廓中能夠隱約看出建筑的最終雛形。在蓋里的眼中建筑的最終形態都是從最初的、涂鴉式的手稿中演化和提煉而來的。而這種無意識的、即興構思的作品，充分證明了這種非理性、概念性的闡釋。

蓋里在早期從事建筑創作時曾花費大量時間在南加州學習透視圖和渲染技法，甚至一度達到專業渲染師的水平。但是隨著建筑設計理念的深入，他意識到這種流于表面形式的草圖表現方式和過程往往會忽略掉很多設計師潛意識里欲想表達的構思。為了能夠將自己的設計理念完整地呈現出來，自20世紀70年代開始他就嘗試一些不同的創作方式，其中受“行動繪畫”和“自動構思”創作方式的啟發所形成的“無意識”的創作是他在建筑領域進行的一種重要新嘗試。自此，他開始把草圖的繪制看成是一個深入挖掘自身潛在創作意識的重要過程。在他的草圖中，一些連續不斷又毫無秩序規律的曲線看起來像是信手涂鴉，而這些隨意性的表現手段恰恰就是蓋里獨特的繪圖語言。從斯塔特中心和西班牙某葡萄酒廠旅館的草圖中可以看到蓋里的這些構思草圖基本上都是信手勾勒出來的。

從蓋里“糊涂亂抹”的草圖來看，他的草圖創作是通過自身的無意識狀態來獲取最終想要表達的組合形態的，他通過藝術的直覺來控制整個設計，但構成的形態的確是在無意識的狀態下，結合自身的藝術修養和狂熱的沖動而產生的。蓋里的直覺本能，以致他像瘋子一樣在白紙上畫著那些只有他自己才能看得清楚的草圖，甚至像波洛克那樣貪婪地跳來跳去，以便能夠以有機的方式盡快地捕捉到藝術與建筑的關系。由此可以看出，蓋里在方案構思時和波洛克的抽象表現主義一樣，都是試圖把握思維中的一種無意識狀態。盡管建筑受到功能屬性、結構屬性、經濟屬性等條件的限制，不能像繪畫那樣可以“為所欲為”，但這卻并不影響藝術行為對其構思理念的啟發性作用，畢竟藝術觀念可以為我們提供更多的和更為有價值的思維方式。蓋里無疑具有這種藝術的直覺性和主動性，這也是他的作品能夠與眾不同的一個重要原因。

事實上，蓋里的直覺式草圖并不能視為一種設計語言。因為設計語言中具有象征意義的描述，多是按照分解的原則進行詮釋的，而蓋里草圖中所蘊含的感性特征卻具有某種相似性。草圖的多義性、非凝固和可轉換的形態成為蓋里草圖作品的性格，他的許多草圖作品對建筑的外在形態和細部的把握與處理，都呈現出非確定性、隨機性和偶然性組合的特征。就像是處于液態和固態的臨界值，雖然不是凝固的，但也不是一種流動的狀態。多義性的草圖語言是蓋里在無意識的狀態下提煉而得出的結果，他的草圖雖然是直覺的、非意識的，包括他本人也不清楚這些無規律線條所代表的含義，但是在他有意和無意的相互碰撞和交織中產生的奇特的藝術效果中所提煉出來的那些曲線，都具備了具象和抽象形態復合后的特征。他的創作目的似乎就是用來強調參觀者頭腦中不確定的概念和模糊不清的形態。畢爾巴鄂古根海姆博物館的構思草圖，似乎強調人腦中自我產生的“多義性”及模糊不清的形態。洛杉磯迪士尼音樂廳的構思草圖，運用復雜多變的靈活曲線來表現建筑的性格。

弗蘭克·蓋里的草圖創作努力擺脫了傳統的構思方式，在“自動構思”的過程中體現出直覺的本能，使“雜亂無章”的構思草圖成為其創作過程中的最重要的環節，這些信手涂鴉的線條雖使我們無法清晰地辨析，然而其呈現出的幻夢般的“時空”意象會使每一位觀者過目不忘。正如努諾·伊吉諾所說：“世界上有三種類型的建筑：一些是啞巴；一些可以開口說話；而很少的能夠唱起歌來。”蓋里用草圖手段創作的建筑就是在唱歌，其建筑形態語言特征以及草圖所蘊含的多種可能性一直是當代建筑師所思考的重要問題。作者簡介：逯海勇，山東農業大學水利土木工程學院副教授。

胡海燕，山東農業大學水利土木工程學院講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