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愿

董發亮

母親是中國最后一代小腳女人。母親一輩子沒走出過商洛山門，但母親信佛信神，小時候常聽她念叨說西天很遠很遠有個神仙住的地方叫西藏，讓我長大了，吃上凈糧了，攢下錢了帶她去神仙住的地方燒個香還個愿。參加工作后，我一直在有限的薪水中攢錢，總想攢夠了錢，陪母親去她神往的地方。但錢沒攢夠母親卻走了，走得很急，沒來得及給我留下半句遺言，但我卻記住了母親未了的心愿和我小時的期盼。

這個期盼，一等就是二十年。

那天，當踏上這片圣土，一種呼喚是那樣地親切，多年夢中見母的企盼，讓我在天堂的西藏得到了兌現。淚水爬上了眼簾，腦海中全是孩提時母親的召喚。

母親曾說過，那兒的水甜，我娃是水命，喝了甜水就能長胖長親；那兒天藍，我娃命苦，到了那就能修得來世幸福。到了西藏，我才知道，西藏的水甜，是因為它一直伸到天堂的雪山，圣潔得一塵不染。西藏的天藍，是因為隨風翻卷的風馬經幡將高原的神圣，誦頌得景由心造，和諧無邊。

是呀，在叩拜“天堂”的西藏給母親還愿中，那高原雄風具有穿透靈魂的波濤，那旖旎圣潔的雪域極地具有啟蒙靈魂的力量，那蒼山古樹下神秘幽曠的寺廟山林傳送著天堂的祈禱和福音，那隨處可見的瑪尼堆和迎風飛舞的五色經幡告訴你靈魂世界的無所不在，那不停召喚著你的風馬旗和盤旋在天際的雄鷹讓你在不知不覺中感受到了一種少有的空靈和剛強，那眼神如水純真無邪的嘎娃普姆讓自己活回了童年的天真，那滿臉滄桑手轉經輪的藏族老阿媽和磕長頭的年輕人，都會讓你放飛的心靈神思無限。此時此刻，世俗的牽掛、功利的得失、生活的壓力、虛偽的假面具蕩然無存，留下的是一片寧靜如水的心情和一腔海納百川的胸懷。這，可能就是母親一生祈盼的了。

我用了二十年的期盼與西藏對話，這種對話，是一位兒子在母親靈魂的家園里真情親情的噴灑；我攢了二十年青春去“天堂”為母親還愿，這個愿還的是如此地刻骨銘心，漫長艱難。感謝上天，給了我一次替母還愿的天堂之行，讓我塵封的心靈在天堂的西藏得到了凈化，得到了升華；感謝母親，給了我一次回報母愛的天堂叩拜，讓兒珍藏了幾十年的心語在你神往的地方得到了放飛。那天，當踏上珠峰，雙膝一跪，對著母親長眠的秦嶺南坡商山，振臂高呼：媽！我給您還愿來啦！我給您還愿來啦！

此刻，我不奢求母親在天堂佑我如何如何，我只感謝神奇的布達拉宮、感謝圣潔的雪山，讓我這個不孝的兒子，在丁亥年清明前了卻了母親一生未了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