課題項目:本文系2012年河南省教育廳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項目“兩宋時期河南地區禪宗研究”(2012QN134)的階段性成果摘要:通過與士大夫間建立更密切的聯系,造就了宋代禪宗的發展。之所以能產生這種聯系在于禪宗本身的吸引力,它有助于凈化士大夫內心世界,在現實的榮辱中尋覓心靈驛站;其獨創精神能夠為構建新的儒學理論提供借鑒,推動文化繁榮;以“頌古”為代表的文體表達形式,讓士大夫找到表達上共通點。
關鍵詞:禪宗;心靈安慰;文化繁榮禪宗出現于公元6世紀,在與我國傳統文化的不斷磨合中,“本土化”色彩越來越濃厚。經過“會昌法難”和戰亂不斷的五代十國后,在宋代成為佛教的主要代表性宗派,與文化精英的士大夫間的聯系越來越密切。沈括在《青箱雜記》種寫到,宋代士大夫將“琴、棋、禪、墨、丹、茶、吟、談、酒”稱為“九客”,參禪論道已經普及在士大夫日常生活中。究其原因,禪宗對于士大夫的吸引力主要表現在禪宗思想中所展示的精神境界、禪宗體系對儒家思想的重建、表達方式上的趨同性等方面。
首先,禪宗中展現的自信、灑脫吸引著士大夫。惠洪有詩,“華藏法界在掌握,遇緣即宗甘自由。世驚海隅在萬里,我視閻浮同一漚。坐中忽舉毗盧印,印海印毛皆周遍”。[1]詩中體現的寵辱不驚,坐定神閑地掌控萬物的瀟灑狀態與處于政治漩渦中朝不保夕,“朝為朝堂客,暮為階下囚”的士大夫生存現狀形成鮮明的對比。禪師們在平淡的吃飯、穿衣中擁有的無上智慧,在面對世界、困境時的灑脫,都為士大夫們艷羨。無論是受北宋“黨爭”迫害的失意者,還是身居高位暫時的得意者,都渴望從禪宗中獲取心靈上的安靜與愉悅。“這種愉悅的心理是士大夫參禪的主要的內在動力,高雅空靈的精神享受最為士大夫所看重”。[2]蘇軾在《答畢仲舉書》中也提到“學佛、老者,本期于靜而達”。“在‘靜而達的境界高度,人們不必超越現實世間,去追求虛幻的彼岸世界;彼岸世界并不存在,它就在現實世間。有了這種認識,人們就能冷峻地面對現實社會人生,以理智的精神自覺地反省人生,確立起既超然灑脫而又認真負責的人生態度”。[3]在現實與理想的矛盾中,能夠讓他們找到人生的契合點,進能“修身齊家治國平天”,退能“一壺濁酒游世間”。
在與禪師的交往中,也改變了某些士大夫的生活態度。如北宋中期的士大夫潘興嗣,雖經多次舉薦,而終身不仕,最后選擇皈依佛門,被惠洪稱贊為,“毗盧無生之藏,震旦有道之器,談妙義借身為舌,擎大千以手為地。機鋒不減龐蘊,而解文字禪,行藏大類孺子,而值休明世”。[4]他不僅對禪法的理解頗為深刻,被當時的名僧贊賞;而且敢于放棄儒家傳統的入世之道,悠游于禪林和琴棋書畫詩詞歌賦間,成為當時天下士大夫“參禪”的典范。
其次,心理秩序與獨創精神上的吸引。佛教雖宣傳“出世”,但也著力于解決現實的多種問題,以構建理想的現實秩序實現未來的圓滿,它的立足點仍在于“世間”。禪宗的“平常心即道”“即事而真”等理論,倡導實現日常生活秩序與內在精神世界上的和諧。這些理論與儒家倡導的統一“內圣”與“外王”的看法不謀而合。宋代恰逢是儒學的“重建期”,禪宗所提供的更具體、細膩的生存方式正好能夠提供相應的幫助。宋代一代文豪,士大夫的代表人物之一蘇東坡在《大悲閣記》中曾說到,“及吾燕[宴]坐寂然,心念凝默,湛然如大明鏡,人鬼鳥獸雜陳乎吾前,色聲香味交遘乎吾體,心雖不起而物無不接。接必有道,即千手之出,千目之運,雖未可得見,而理則具矣”,[5]已經實現了由內到外的安寧。
禪宗在修行中崇尚“貴在自得”,要求修行者不迷信權威,不人云亦云,可以“呵祖罵佛”,焚燒經卷,都只為消除一切外在阻礙,看到最本真的自己,明白自身最原始的訴求,發表內心最深處的聲音。宋代士大夫在與禪師的交往過程中也吸收了他們獨立思考、重視自我的精神。正如北宋洛學大師二程兄弟自稱從別人處借鑒許多見解,但最核心的“天理”二字,是“自家體貼”出來的,從而構建了“程朱理學”的基本框架。宋代儒學內部發展出關學、洛學、閩學、濂溪學、心學等多個派別,學術大儒們對“性命之學”的探究,對“天道”的追問,無疑是他們最具特色的創造。就像朱熹總結到的,“萬畝方塘一鑒開,天光云影共徘徊。問渠那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不可否認,禪宗的思想是宋代士大夫們利用的一泉“活水”。
再次,文體上的相似,為士大夫們出入禪門提供了方便。北宋時期興起了側重文字表達的“文字禪”,在幾種主要表達形式中,“頌古”影響最大,幾乎縱貫整個北宋王朝。從體例上看,“頌古體”類似律詩,主要有四言、五言、七言等形式,在體裁和韻律上,與詩歌的區別不大。禪師們善于在文字技巧上做功夫,“繞路說禪”保持了“禪”的玄妙,“他們的詩偈對語言的運用透徹灑脫、生動活潑、精通簡要,兼而有之,對當時的詩歌創作產生了巨大的影響。禪師們說偈悟道的方式,為詩人們打開了吟風弄月、尋詩覓句的新路”,[6]易于被士大夫接受。士大夫受禪宗的影響,借助空中音,相中色,水中月等意象,表達“言有盡而意無窮”的思想,使宋代詩歌呈現出“重意”的特點,成就了“詩為禪客添花錦,禪是詩家切玉刀”。
同時,禪宗與儒學在“復古”的寫作的態度上在宋代也表現出相似性。禪師們喜好解讀“公案”,并將其作為闡述見解、教化弟子、傳承宗派的重要手段,并逐漸形成“舉古”“拈古”“代別”“頌古”“評唱”等形成,呈現出“不離文字”的特色。在宋代儒學中也延續著“古文運動”的風氣,儒士們以“古文運動”為旗幟,從改變文體和表達方式的角度,增強思想建設,構建平衡的、自覺的社會秩序。他們認為,“寫作古文能夠解決一個不平則鳴的本然自我,與一個按照應然的觀念所建立的自我之間的張力。寫作古文就要尋求對古代文獻的系統理解,學習用古人的方式寫作,并能夠按照古人的價值觀行事”。[7]禪師與士大夫們都選擇用“復古”的形式,展示“現實性”的見解,雙方尋找到新的契合處,他們以“復古”為手段,在文化傳承的歷史使命中,以古喻今,共同推動著社會文明的發展。
可見,宋代禪宗適應了傳統士大夫們的性格特征和文化修養,有文化的禪師與士大夫居士更緊密地聯系在一起,禪學與儒學進入了史無前例的親密期。參考文獻:
[1] 惠洪.石門文字禪[M].上海:上海書店,1989:90.
[2] 張豈之.中國思想學說史·宋元卷[M].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8:541.
[3] 潘桂明.中國居士佛教史[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0:526.
[4] 曉瑩.羅湖野錄∥續藏經(142冊)[M].臺北:新文豐出版公司,1995:980.
[5] 潘桂明.中國居士佛教史[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0:526.
[6] 賴永海.中國佛教文化論[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7:281.
[7] 包弼德.唐宋思想的轉型[M].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2001:140.作者簡介:趙娜,女,歷史學博士,河南科技大學人文學院講師。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