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啃族”,準確描述著如今眾多出身農村的“80后”年輕人的生活狀態。
建房之困 在廣州工作的廣西玉林人羅峰終于鼓足勇氣,決定向妻子“坦白一切”。一個多星期前,他接到了家里的電話。父親說,想在村里建一棟樓房,大約需要10余萬元,由羅峰負責10萬元。
父母年邁,對這一要求,羅峰無法拒絕。他并不富裕,女兒剛出生,正是用錢時。將所有的存款搜羅起來,也不過區區數萬元在手。羅峰答應父親,將在2014年年底前拿出這筆錢。他心里在打這樣一番算盤:現在戶頭上有1萬多元公積金,加上2014年全年的公積金,又有1萬多元,自己月入在七八千元,全年的收入一分不花,算下來正好夠數。但這意味著,今年全年的家庭開支,就都壓在了妻子一個人身上。妻子每月收入6000元左右,在不發生大的變故的條件下,勉強能夠承擔。
作為一個依靠讀書進入城市生活的“80后”,工作已經9年,他依然無法清楚地界定自己的身份。“我是一個城里人還是一個農村人?”這是一個百思無解的問題。戶口放入了廣州的人才市場,人在廣州的企業上班,從城市人口的統計角度看,自己無疑是城市人口。然而身為第一代走出農村的家族成員,他的主要的親屬關系、親緣環境都還穩穩地坐落在老家,農村對他的“索取”仍牢牢地將他鎖住。
羅峰的境遇不是孤例,而是出自農村的“城一代”們面臨的普遍困境。
償債者們 同是“80后”的周玲,一看到手機顯示家里撥來的電話就會很害怕。家里來電話,無非兩件事,一是要錢,二是出事了。要錢都還好說,自己沒錢可以借,就怕出大事(比如一場大病,或者意外的災禍),多年來勉強維系著的生活就會崩潰。
她是湖南瀏陽人,在深圳工作,每月領4000元左右的工資。房租、伙食費、電話費加起來每月1500元,寄給父母1000元生活費,給還在上大學的弟弟1000元生活費。剩下500元,不買衣服、也沒有朋友聚餐的情況下能存下來,否則就會“月光”。
“老啃族”的困頓與無奈,在周玲身上體現得特別明顯。有時父母或者弟弟來電話,要求臨時追加一些錢,她的生活就會陷入窘迫,有時會急得暗自哭泣。
過去數十年,農村社會保障缺失。大部分的農村“80后”的父母,過著飄搖的自生自滅的生活,社會保障對于他們而言幾乎等同于外星詞匯,他們唯一的希望就是子女。在子女成長起來之后,過往的體制性問題造成的歷史空白,就自然而然傳遞到了子女的身上,必須由他們去填補和負擔。
城市“反哺”農村的唯一形式 “老啃族”除了力盡所能地養著父母,還面對著許多鄉村社會通過父母傳遞過來的額外負擔。比如表弟上大學要贊助一點費用、姑舅新居入伙要贈送一臺電視機……這些人情債,事實上是父母一代的人際關系產生的,但最終還是一分一角都落實到子女身上,成為“養老負擔”的一部分。
在農村,誰家有一個在城市里有一份像模像樣的工作的子女,就是家里最大的驕傲。
但緊跟而來的就是各種麻煩,有人來向你借錢,或者找你辦事。這時你怎么辦?借吧,沒錢,對方借了基本也不打算還;辦吧,沒那個能力。你如果拒絕,在鄉下就會迅速形成一個讓家里人十分難受的負面輿論場。在城市里,你會在物質上盡量低調,然而在農村,是另一套令人頭大的邏輯。城市里你常常可以說不,在農村幾乎沒有說不的機會。在城市的孩子努力去供給在農村的家庭,這幾乎就是城市“反哺”農村的唯一形式,然而實質上,這還是農村的“自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