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鳥畫中的象勢動靜及其對生命精神的闡釋

摘要：中國花鳥畫的發(fā)展，蘊涵著對生命的關懷。歷史上花鳥畫家對形式、筆墨的追求貫穿花鳥畫發(fā)展的始末。在人與自然的對話過程中，傾注著自身的精神情感和文化內(nèi)涵，是中國繪畫藝術中人與自然的交流。中國花鳥畫在用筆、用墨、構圖、選題等方面，都受到生命意識的影響。花鳥畫以表現(xiàn)自然生命為畫面的主要精神內(nèi)容。

關鍵詞：花鳥畫 自然 歷史 生命精神

一、中國花鳥畫本質(zhì)表現(xiàn)

花卉是大自然之美的精華，也是自然生命的象征。老子說：“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有史以來，以花為生命主題的繪畫創(chuàng)作形式流行不衰，形成了以花鳥為題材的繪畫形式，這就是花鳥畫。大自然中的鳥類也是與花卉一樣，種類各異，形態(tài)多樣。花卉的美麗嬌艷和鳥類的靈動輕盈，這亦靜亦動的組合，形成自然界中最感人至深的畫面和脫俗的境界。老莊的《逍遙游》開篇：“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幾千里也；化而為鳥，其名為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里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鳥也，海運則將徒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自然界中魚的自由遨游和鳥的自由飛翔，莊子的“逍遙游”思想就起源與此。老子和莊子崇尚自然、自由的思想的基墊，成就了中國繪畫的生命精神的精髓。

中國花鳥畫不以顯現(xiàn)自然的對象的外形為主要的目標，它一方面增強了畫面的時間的意識，同時打破空間的再現(xiàn)。中國的時空觀最早起源于周朝《易經(jīng)》和先秦道家的哲學思想，這些古典美學的思想沉淀都是以“生命即美”為內(nèi)涵的。中國美學大師宗白華寫到：“‘虛，宇也，空間也。‘動，宙也，時間也。”其中“動”是中國繪畫時間觀表現(xiàn)的哲學基礎。“動”決定了繪畫不是凝固的靜態(tài)的，而是充滿了時間意味的空間；中國畫中獨有的的虛無和空白，也是綿延的生命與生氣，是畫面生命靈動的遐想空間。中國畫的“氣韻生動”的本質(zhì)決定了花鳥畫在創(chuàng)作的過程中推出新的藝術生命，這種創(chuàng)作的過程是從自然生命到藝術生命，也是從自然之美到藝術之美，是相互聯(lián)系的動態(tài)過程。 繪畫所凝定的就是這生成之妙，即繪畫所謂“齊造化之功”。同時，氣韻生動也強調(diào)繪畫與生命的相通。“氣”為“動”之載體，動是“氣”之動。氣乃是繪畫的動力。這氣韻雖然“意在筆先”但卻“妙在畫外”，氣韻生動將畫面點化為靈動、飄逸的繪畫空間。畫面的空靈之氣就是氣韻生動的結(jié)果。“生動”就意味著畫面生命和精神的存在。中國古典繪畫的本源在儒道美學思想中都有所體現(xiàn)，儒家以“仁”為本，道家崇尚“自然”，在人與自然之間所進行的生命與生命的對話中，這些自然生命力激發(fā)、喚起人自身的生命力，為人的精神生命提供給養(yǎng)。

中國花鳥畫是洋溢著動感和音樂節(jié)奏的，要求化“靜”觀為“動”照，寫生和傳神是花鳥畫對生命精神的明確追求。繪畫本身就是凝固的靜態(tài)的“象”，動的是創(chuàng)作者富含自我生命的信息的生命本體。由于畫者觀察視線的活動，才感覺到事物的運動狀態(tài)。由于這種游離著的視線的不停運動，將繪畫空間的節(jié)奏潛化為觀者審美心理的有節(jié)律動感狀態(tài)。

二、花鳥畫的生命精神

中國古典美學思想在其發(fā)展與演變的過程中，存在六大美學思想，即“儒家美學、道家美學、楚騷美學、玄學美學、禪宗美學、明清自然人性論美學”。這六種美學思想各自具有特點，然而他們始終貫穿一個核心內(nèi)容，“生命”即美。這些美學思潮蘊涵廣闊的人性內(nèi)容。所以中國古典美學同樣也是富于生命精神的美學思想，它們將生命美學的歷史不斷的豐富和沉淀。這些古典美學的思想都是以此為內(nèi)蘊的。

花鳥畫作品的創(chuàng)作過程，標志著創(chuàng)作者塑造并產(chǎn)生了一個新的藝術的生命。中國的花鳥畫自唐代開始，就發(fā)展到不以再現(xiàn)自然界的生命對象的外形為其創(chuàng)作目的，而是以把握自然物象的內(nèi)在生命精神為其創(chuàng)作的目標。花鳥畫的藝術生命把自然中的花和鳥的形象與人的生命相互結(jié)合，融為一體，使自然界的花鳥生命得到了藝術的高度升華而存在。

中國花鳥畫從最初的對事物“妙得其真”的追求，演變到為了創(chuàng)作者的思想感情的表達而情景交融的“寓興”，和不拘于形似的直抒畫者胸臆斷“寫意”。反映了中國人對于花鳥畫的審美層次和習慣的改變，使中國花鳥畫表現(xiàn)出獨具特點的審美價值，憑借于對自然的描繪，從而揭示人們的思生活理想、品格修養(yǎng)和高尚情操。中國花鳥畫的表達的目的不是自然的對象本身的形象，更是藝術生命的生成過程。

中國的花鳥畫形式，其主題無論是以形寫神的藝術手法，還是借物抒情的藝術手法，都不僅僅傳達著來自自然界的花和鳥的生命信息，也傳送著來自畫家自己的生命精神的信息，而這種生命信息又以創(chuàng)作思維、審美意識、表達情感、畫面意境等形式出現(xiàn)在其繪畫藝術作品中。中國花鳥畫中的節(jié)奏動感和韻律，是畫面通過各種形式因素體現(xiàn)出來的。例如用筆的輕重剛?cè)幔挥镁€的粗細，轉(zhuǎn)折；用墨的濃淡干濕，造型的形式；色彩的明暗關系；構圖的象勢虛實等，都產(chǎn)生迥然不同的視覺感受。創(chuàng)作過程中自然生命存在于自然的節(jié)奏變化之中，藝術生命則存在于藝術創(chuàng)作的氣韻之中。在這種不同的動感和生命韻律之中，產(chǎn)生了不朽的藝術生命，表現(xiàn)著生命的精神。

三、生命精神在花鳥畫中的闡釋

上溯古代，花鳥畫是人們對生活的質(zhì)樸純真的記錄。發(fā)展至唐代，花鳥畫是畫家對自然生命的一種純真的表達，他們在畫面中追求“似與真”， 通過惟妙惟肖的描繪傳達出自然生命之真實，把“妙得其真”作為繪畫作品的最高境界。在唐代初期，花鳥畫作為自然界美好景色的替代品被人們欣賞和描繪。此時的花鳥畫也不是僅僅滿足于外形相似，而突出自然生命的特征的同時，體現(xiàn)出其頑強的生命力。畫家們所傳達的是自然界中的生命的狀態(tài)，還不能夠?qū)嫾业淖晕疑衽c繪畫本身聯(lián)系起來。

五代十國時期后蜀的畫家黃荃成功地描繪了六種不同情態(tài)的仙鶴，以致真鶴主動地躋身于它們的行列。這種“真”是形與神的高度統(tǒng)一。北宋畫家崔白的出現(xiàn)，花鳥畫發(fā)展到了表達畫家自身的感受，他注重寫生，筆跡勁利，設色淡雅。同時，畫法也不拘泥于當時的格式而變得相對的輕松。北宋的花鳥畫以崔白的《雙喜圖》為代表，反映了宮廷的花鳥畫家在表現(xiàn)人對自然生命的審美感受的表達上進入了新的層次和新的階段。宋徽宗趙佶是有才華的藝術家，其詩詞、書法秉之以風神，出之以飄灑，自成一體。要他求所畫花卉，能夠畫出不同季節(jié)，不同時間下的特定情態(tài)，他們對自然生命的表達生動貼切。在對生命的認識和表達上，宋代的院體花鳥畫有了很大發(fā)展。北宋中期蘇軾為代表的花鳥畫家，在抒寫情感時，便“溢而為書，變而為畫”。在繪畫上，文同的花鳥畫用筆柔軟堅韌，用線流暢，設色清秀而雅致，具有文人意味。南宋精密不茍的工筆花鳥畫承傳北宋的風格，以小幅花鳥畫創(chuàng)作為主，不僅僅花鳥形象精微傳神，達到了前所未有的成熟與繁榮。元代畫家追求內(nèi)在的精神自由和人格完美和性情的抒發(fā)。錢選的花鳥畫融入了更多的思想情緒和主觀感受。王冕喜歡表現(xiàn)山中野梅。他屢試進士不第，便放棄了出仕之路，游歷名山大川，過著隱居山林的生活。他自身的生命就好像畫面中的野梅花，在寒冷的冬天傲雪綻放，展示了其頑強的的生命精神和內(nèi)涵。

明代的院體工筆細膩的花鳥畫又重新的興起，邊景昭、林良和呂紀為代表的宮廷畫家們，建立了明代院體花鳥畫的輝煌燦爛時代。沈周的花鳥畫對生命的表達又是一種獨特的面貌，他用色淡雅，開啟了文人水墨寫意花鳥畫的先河，他的革新，為文人花鳥畫開拓了豐富而廣闊的的表現(xiàn)題材和內(nèi)容，還以其獨特的藝術表現(xiàn)形式影響了后世的繪畫風格，使寫意花鳥畫成為文人繪畫的一種重要的藝術表現(xiàn)手法，豐富了花鳥畫的形式和內(nèi)容。陳淳畫風質(zhì)樸，受到沈周水墨的影響，少年工細，中年后筆法放縱，作品雖顯一花半葉，卻淋漓舒爽。形成文人雋雅的風格。他的花鳥畫隨意，意境靈動。徐渭生命中坎坷的際遇，充分的體現(xiàn)在繪畫上的潑墨寫意花鳥的個性特點。他只有通過藝術的形式來找到和抒發(fā)自身生命的價值和存在，藝術創(chuàng)作的過程中，跌宕的人生過程與內(nèi)在的生命之流在此得以相遇。

陳洪綬是明末清初的卓越的畫家。他對自然生命的描繪平淡祥和，簡單而富有微妙的變化，根據(jù)畫家自己的心境去反映自身的精神和情緒，他的畫就是其生命本身.。清初四僧中的的八大山人和石濤等主要以花鳥畫表達他們的生命憤懣，他們用筆荒寒、率意，突破常規(guī)，借助筆墨畫面來表達或排遣心中對社會的的積郁和不滿，成為花鳥畫歷史中感人的一筆。惲壽平的畫淺淡飄逸、輕緩柔潤，虛實相兼，透著一股澄明之氣。為后人展示了一個清空、恬淡、優(yōu)美的生命之境。當他的生命在畫作中徐徐展開時，生命的存在也自然而然地延續(xù)到藝術的生命之中。

“揚州八怪”有著文人畫家和職業(yè)畫家身份，各自不同的坎坷的生活和生命狀態(tài)使得他們的觀念與生活興趣與常人不同，使他們的繪畫的風格與他人迥異。他們在自然中能抽離出真切感人的動人景象，并將自身的內(nèi)心感情傾注其中，在美的畫面之中感受到達到生命世界。這些藝術的畫面展示了各自的藝術風格和面貌，它們是中國花鳥畫藝術對生命精神的描繪和表現(xiàn)。

四、結(jié) 語

中國花鳥畫這一獨具特色的繪畫種類，在歷經(jīng)多年的發(fā)展和演進過程中，創(chuàng)作者們被花卉和鳥類的生命與人的生命、情感相聯(lián)系，將其生命精神通過畫面流傳不息。隨著花鳥畫的演進和發(fā)展，花鳥畫的內(nèi)涵和表現(xiàn)力都日漸加強，具有“奪造化而移精神遐想”的怡情效果。花鳥畫作品不僅僅是一種鮮活的藝術生命體，而是表現(xiàn)畫家生命精神的載體。一系列花鳥畫作品能顯示出其藝術生命的日趨成熟的進程，歷代畫家們留下的大量的藝術作品就形成了繪畫藝術的生命流。中國花鳥畫是歷代花鳥畫創(chuàng)作者精神生命的聚匯，畫家們通過筆墨繪畫的的形式抒發(fā)來自畫家心靈對生命的感悟。從花鳥畫中不僅僅能折射出中國博大精深的古典哲學、美學的文化底蘊，而且能反應出創(chuàng)作者的對精神世界的追求。花鳥畫從本質(zhì)上也反映了中國人對于自然和自由的崇尚和追求，是中國繪畫對于生命精神的最完整的闡釋。

參考文獻：

[1] 劉墨.中國畫論與中國美學[M].北京：人民美術出版社，2003

[2] 張延風.中國藝術的文化闡釋[M].北京：人民美術出版社，2003

[3] 楊辛，甘霖.美學原理[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3

[4] 張法.中國美學史[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0

[5] 宗白華.藝境[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9

作者簡介：

李培裕，天津大學工筆重彩研究所博士在讀，華北水利水電大學副教授。研究方向：工筆重彩繪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