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果

在今天的藝術圈里,越來越多的人開始變得熱衷于“討論”。把展開討論作為一種積極的良藥介入到已麻木的藝術活動中,甚至成為階段性的目的。
如果覺得當下的現狀必須做出改變,“討論”自然顯得緊迫起來,繞開作品和方法,直接面對藝術實踐的目的和意義,使“討論”顯得激進,并希望它能催生出某種新的實踐來。
討論是必要的,但當討論成為一種策略手段,或是把討論變成文本又納入到美術館體系時,它又表現出悖論的一面。
一方面我們要反對藝術體制所產生出的權力分配;一方面我們積極地展開關于自身的討論,去建立自身的自覺。但又在主觀上去區分什么值得討論和什么不值得討論。把實踐中真正有機會產生分歧的“敵人”排除在討論的范圍之外,在不參與和不在場的他者中去假設出一個自己的對立面來用于反對和批判,再把“友愛”的對象作為討論物。用關于自身的“討論”去占領當下藝術語境,這已成為一種常用“手段”。這種“經驗”其實還延續著現代主義時期對藝術做出的理解,仍然是美術館機制下話語機制的異化。因為背后還是看重“話語”在藝術中的主導權力,認為藝術最重要的是去產生語境和話語。在這種情況下,任何反對美術館體制的說法都是虛偽的,特別是在有意把“討論”準備成一種文本放入到美術館體系中時。
這是一種典型的“敵人的”政治學。在實踐之前先找到一個“敵人”,去獲得行動的合法性。其實這都不是真正的“敵人”,但這“敵人”恰恰又是在概念上最純粹的。
如果討論是緊迫和必要的,那是因為我們大多數人在今天的藝術實踐中放棄了對當下的反應,只是依照既有規則和經驗繼續下去。展開討論的目的是為了迫使每個人重新去對當下做出反應;即使在強調多元的前提下,每種不同的實踐方式都要面對當下去不斷證明和爭取自身的合法性,這樣的多元才有價值,也只有這樣才有可能產生出新的實踐。
但我們共同面對的“當下”這一概念,也不能簡單地看成是我們面對著的同一個社會背景,針對這樣的背景去判斷出唯一一個具有社會意義的目的,并把這種判斷理解成真理和正義。這種還未實踐就獲得的正確性,在藝術領域中是無法成立的。
我們應該用一種“友愛”的政治學去面對藝術場域的分歧和共識。不要試圖把敵人排除在討論之外,恰恰應該逼迫他們到討論中來現身,不要把討論變成批判一方的自我討論。愛自己的“敵人”,用“友愛”去強迫他們參與進來,才能加大討論的難度,也從根本上避免“討論”淪為贏得話語權的手段。
我認為開展討論最大的意義在于:把被動的大多數,特別是各種不同方式的藝術家拉入到“當下”這一時間里,強迫他們每個人做出反應,中斷一下那種把藝術實踐完全按照不同媒介、方法、語言繼續下去的慣性。把緊迫性呈現在眼前,重新在當下意識到新的問題。如果我們首先要為“討論”設定一個共識性的目的。那么“討論”必定是少數人的討論,成為一方批判另一方的會議,也將很難在其中意識到自身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