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的送別

唐益紅

一個人的送別

唐益紅

北岸有流水

南岸有羽毛般紛落的桃林路

黃昏的火車

每天準時會從沅水的兩岸經過

那是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送別

流水靜謐的平原

有大片熱烈的豌豆花、油菜花

如同照射大地的淡紫的、絳黃的光芒

讓空出來的天空更加明亮

衣袖微動 寒風浸涼

山水、云煙、帆影綽綽

春天的別離是稍縱即逝的

需要一些詩句、一些美酒

來溫熱彼此的胸膛

我想起從前的別離

在前朝

只需用一枝楊柳就完成了

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囑托

有哪一種人

能如此沉著地應對內心的狂瀾？

黑衣葛衫的兩個人面對北方躬身行禮

借兩縷明亮的光線

劃開了這間籬笆茅屋的陰影

三杯兩盞淡酒交疊

在茅灣村 有炊煙燃起的時候

就這樣送別一個人

也許 一個人與另一個人的送別

是十萬里河山的驟然重逢

在前朝 高人都在山里

家國卻在岸邊

風吹過一條芳香的河

從這里開始 必須小心地繞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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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座南方小山的孤峰

和一條低首的小河

山上有蕨麻的清苦 艾蒿的芬香

山下有揚花吐穗的水稻和

時刻準備炸裂的豆莢

風吹過的地方

你的江山如此清涼遼闊

而順著這隔世的茅灣村望過去

你耕作的西洞庭平原

有花香四溢的鼓槌子溝

歌樂渺渺隱居的村落

你的山川還在 你的夷人還在

德山蒼蒼帆影奕奕

舊日的蓮花池邊還有你搖動的楊柳

輕輕把倚在時光里的疲倦拂去

一座就要廢棄的橋一次次回首

一寸一寸地矮到了沅水低處的時光

矮到一眨眼就能把江山走遍

就像此時

枉水清亮 水草軟盈

你一輩子都在帶著山影奔跑

帶走了近處的鳥鳴 遠處的光芒

岸邊揮手的人們啊

這時候請不要輕易地說起離別

且容一條小小回渡魚

奮力背負它一生的暗示

有風吹過你手心里的每一條河流

一個人的夜晚

你的疆土蛙聲一片

你的家國月白風清

稻香四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