覺行慈航

包容冰

覺行慈航

包容冰

1

走出世俗迷惑顛倒的誤區

咬緊牙關。嚼碎內心萬千疼痛

在洮河岸邊，我一個人靜坐

看鷹擊長空的翅膀，敲打浮云

鳥兒們歡娛和鳴啼

像雜耍的孩童，從不理會

他人深厚的思想與斑斕的坐姿

一顆鵝卵石仿佛不斷思考

它的前世和來生——

我沒法考察它何時來到世間

圓滑地在陽光雨露下

裸呈不著皮毛的精神

讓愚鈍的手們握住賞析，微笑

嗤之以鼻。之后拋棄

2

守住黑暗里閃電擦亮的一絲光明

深夜讀經。鼠類們唱著噬魂的挽歌

翻箱倒柜，尋找墮落的富翁遺失的白銀

大地上隱藏魔鬼散落的黃金

豈不知誘餌里的毒藥和著蜜汁

散發罌粟迷人的香氣

鋼鐵斷裂的聲音，宣泄災難

打斷我琥珀色的一縷夢境

鬼王撿起《地藏經》的半粒因子

淚流滿面。在我的窗外徘徊良久

不時又輕輕敲門

喊叫他父輩鉆石色的名姓

3

雪域高原，紅衣喇嘛列隊苦旅

赤裸的右臂，刻著月光清涼的眼睛

塔爾寺傳播宗喀巴，六百多年

如洪鐘般的經誦。辯經結束

金瓦殿上的酥油燈像指航的路標

西藏生死書，證悟臨終關懷菩提的秘笈

翻過一頁又一頁。蓮花生大士

手摸我褶皺縱橫的額顱

淚流不止，欲說還休——

孩子啊，我的孩子

回家的路很長

千萬劫難已到達

回家的路很短，只要你想到我

剎那間，就到我金剛不壞的身邊……

4

當我看到流淚的萬千眾生

悲痛不已的眼睛里

流出的一滴滴悲慘的淚水

化作一滴滴殷紅的血，漂向四野

像一把把寶劍刺戳我的心臟

面對不解的質問，疑惑，半晌

說不出一句話來，詮釋地獄的慘狀

止住無底洞的欲望。慧命相繼

寧可讓牙齒嚼碎三寸不爛之舌解饞

也不再吃你，和你結冤

這一生，欣聞圣哲的無上法音

億萬兩黃金，也難買——

我的福德如海吶，正覺徹夜轟鳴……

5

守在黃河斷裂的缺口，三世因果無言

筏子客手捧羊皮經卷，嘴唇干裂

頭頂萬年積雪，失語千年。圣哲

放光的眼神浮起九十九朵芙蓉

突然變作九十九座蓮臺

在我的眼前倏然消逝

瞬間帶來的慰藉，點燃了我

神性的思索，放慢奔走的腳步

有一座寺廟孤寂，經幡獵獵

幾條伏地而臥的藏獒，聽經聞法

感染了我孤傲自滿的情愫

神山圣水，萬千草木爭相傳情

印證萬物皆有靈性的真理。格桑花

給我打著啞語的手勢，溫婉，嫵媚

傳達凡夫讀不懂的偈頌

6

一場場盛宴，在漫不經心地到來中

彌補窮困的歲月里，欠下饑餓的債務

筷子們草船借箭，樂不可支

一驚一詫，一問一答中

死神再次獰笑，天堂搖晃

瓊漿玉液粉飾了你的美眸顧盼

江山代代，英雄落幕

潦倒的書生伴隨青燈黃卷

聆聽晨鐘暮鼓，培植膚淺的睡眠

仰望碧空長天，星月記錄我

心跳的軌跡。嘆息聲聲

問蒼茫人生，誰在主宰多舛的命運

生生死死，死死生生

誰才高八斗，富甲天下者

終被一股業風吹進黃泉

一堆荒丘枯草嘯叫，一塊碑石

讓凄風苦雨剝蝕成

原罪昭昭的鐵證

7

不讀經不知道，什么是天地宇宙人生

不學佛不明白，什么是生死六道輪回

在唯物論養大的淺顯知見里

當看清物質虛假不實的嘴臉

耗盡了我傾注百噸的精血

終而迷途知返。罪業深重

在誤區里踅身返觀，頓悟

一葉一菩提

一花一如來的妙有境界……

遁入空門之境，并非不食人間煙火

而在深入現實的生活中

我踏得更實，走得更穩，站得更高

看穿所有事物的本來面目

猶如一張白紙的兩面

一面寫著色即是空

另一面還寫著，空即是色的哲理法則

8

今世，我高舉172厘米的骨架

穿著72千克的肉衣。一座速朽的活動板房

翻山越嶺，穿州過府——

看桃花一茬茬紅

梨花一年年白

不去三月問柳

不在五月折花

不搭七月麥黃的鵲橋

不飲九月斷腸消愁的苦酒

當上蒼發來知天命的令牌

我在因果律里如履薄冰

清晨點一炷悠悠蘭香，雙手合十

念茲想茲，積聚資糧

傍晚飲半瓢淡淡粥湯，匍匐贖罪

答謝遮風擋寒的肉衣

9

看清了事物虛假不實的本來面目

我就心靜如水地往低處流。沉默多于言說

坐在父母的身邊，飲一杯粗茶

看幾只麻雀跳來走去，尋找我們

肉眼看不見的食物。夕陽溫暖

紅嘴鴨鳴叫著飛過天空

仿佛喊著我的乳名。聽說兒時的伙伴

年近天命，懸梁自盡——

白無常走了

黑無常來了

無常睡在身邊，聽我的心跳

跟在身后，數我的腳步。舉頭三尺有神明

我的起心動念都被他記錄在冊

稍不留心就會帶你上路。生死路險吶

10

大雪紛揚，千山為誰默哀

洮水流珠像一河滾動的珍珠

無人去打撈。佇立洮河岸邊

岷山腳下，站成冬天一幅冰冷的風景

昭示過往的行人

行色匆匆的人吶，你讀不懂

我的內心裝滿濟世的黃金

詩歌是與塵世打招呼的方式

讀經修身才是通往西天的門票

一首詩孕育誕生的過程

就是白紙死亡的開始

《金剛經》的光芒擦亮，黑暗的天空

春天的一棵鵝黃小草

剛剛把堅硬的地皮頂破……

11

幾十年，不斷地與繁雜的事物

發生意想不到的摩擦碰撞，撕扯

情仇愛恨交織成壯骨的蛋白

化作撫育菩提生長的肥料

美女們妖艷的身姿，裝點虛妄的夢境

我在夢中睜開智慧的眼睛

給一堆堆白骨叩頭，禮拜

給一朵朵白蓮花施肥，澆水

給一座座浮屠，拖地拂塵

給三五個迷途知返的有緣人，說法

耐心地指指點點——

你看，一個微塵里有三千大千世界……

12

水只因為向低處走

成為了汪洋無際的大海

人，只因為跪在佛的足下

成為了人崇拜的佛

只有把腰彎得最低

才能抬起沉重的石頭

曾經，我為一朵花的凋謝而傷情

為一個人的戛然離去而憐憫

甚至天天唱著哀婉的悲歌

表述情仇愛恨，割心剜膽的疼痛

可誰知，惟有佛法才能化解

胸中難以化解的塊壘。可有誰知

惟有佛法，才能治好靈魂傷痕累累的重創

13

揭開情愛編織的虛假面紗

破涕而笑的，是一具復活的骷髏

五千年滄海桑田

一堆白骨化作青煙，裊裊而逝

一段故事講了一半

失魂落魄的人，泣不成聲

跪在我的眼前，求法問道

且不知，過去世你是脫下衣服

苫在裸尸上而去的那個人

海邊的沙灘，游人遠遠躲開

又有一個人走來，挖個沙坑

埋掉裸尸悲慘的結局

誰的緣深，誰的緣淺啊

你說，今生如花似玉的女子

將該屬于誰的新娘

14

那一年，大地震動，山河破碎

那一年，洪濤怒吼，家園凋敝

那一年，槍炮爭鳴，血流成河

那一年，旱澇肆虐，悲嘆浩蕩

那一年，運動滾滾，斗爭激烈

那一年，瘟疫囂叫，談死色變

那一年，所有的所有

都成為過眼云煙……

回歸當下，在每一件往事里

都能打撈起一把

濕漉漉的血淚

撫平記憶中傷痕累累的溝壑……

15

誰割舍不下愛欲的糾結時

心，在心之外沾花惹草

當天命之鐘一敲，誰給因果

叩了三個響頭。悔恨交加

白發與皺紋喊著

一個人遠去的名姓

越喊，白發越白

越喊，皺紋越深……

證悟心性，讓迷惘的眼睛

看到黃金珍珠鑲嵌的極樂國度

看到西方三圣是真實不虛的千年故事

科學無法論證的出世大法

我愜西惶不定的心

終于找到永遠的皈依

16

靜坐，風清月朗。如此甚好

酒肉們將我拒之門外。靜謐

確切地說，當我把酒肉視為殺身的毒藥

才有了更多的時間，回憶斑斕的往事

跟佛陀交談。把我凡夫散亂的念想

更換成圣哲靜坐悟道的情懷

茹素多年，割舍過去今生

一切恩怨。不再拉你的命債

不再欠你的情債，今世相遇

六道中最后一次狹路相逢

并且，我每天懺悔贖罪

將念佛的功德回向給

生生世世的怨親債主

讓他們早日脫離苦海

化解恩怨。悠游于三界之外

體悟超然六道的自由和快樂

17

鄉下的路，我走了多年

一直跟隨貧窮奔波。發家致富的門徑

至今也未找到

我是一個窮困并不潦倒的詩人

內心裝滿詩歌的富礦

給天下的蕓蕓眾生指點迷津

我不去制造虛情假意的文字垃圾

給夠亂的俗世添亂

污染迷惑蒼生的智性

我早已走出世俗惡毒的誤區

標新立異。讓愚癡的酒肉兄弟們

抱著一堆堆骷髏，在黑夜里哭泣

倘若你要問我詩為何物

晨鐘暮鼓里紛揚的絲絲法雨

才會給你指點

通天徹地的宇宙秘笈

18

浮世間嘈雜的聲響，伴隨

膨脹不止的欲望

一而再，再而三地叩擊我的門環

我心如止水，培植靈魂皈依的菩提

一只問道的螞蟻爬上桌案

看我讀經寫詩

一只探訪花季的蜜蜂，走進房間

在我的肩膀上采詩釀蜜

只要一談到佛，竟然就色變？

就這樣，走過黑夜就是白天

走過白天便是黑夜

宿世的萬千情仇愛恨

虛無空有

一切法從心想生——

境由心生。相由心轉

你若能轉仇恨為情友

則同如來再世啊

19

學會一個人獨處，喜歡和自己的靈魂

深入對話。向藍天白云抒情

給過去生生世世身口意所造之業

懺悔。于是懂得如何珍惜

今生來之不易的人身——

這是悟道成佛的般若金剛

圣哲有言，成人比成佛更難

人與佛究竟有多遠

一張白紙的厚度——

一念迷，眾生

一念覺，佛陀

呵，如此短暫的距離

為什么我孽障深重的族類們

總是看不破滾滾紅塵，迷失自性

20

河西走廊的風一吹再吹

烏鞘嶺大雪紛揚

在夏季五月，收攏散亂的牛羊

頓時，我百感交集。內心翻滾著波濤

感恩蒼天和大地。祝福

每一個活著的人，走向比遠方

更遠的天堂

登上嘉峪關城樓，遙望

莽莽祁連雪峰，像沉睡萬年的老人

一言不發。 望臺旌旗招搖

我聽不到傳說中的擊石燕鳴

只有浩瀚大漠，蒸發

千年胡楊鐵骨錚錚的水分

我不想驚動萬千將士——

醉臥沙場君莫笑的英魂

夜光杯從手中跌落

破碎的并不是玉石的聲響

而是一個王朝悲慘落幕的哀戚

眼含淚水的老駱駝跪倒

馱我向沙漠深處走去

有一座寺廟向我招搖千年。經幡獵獵

我看到長河落日圓的景觀下面

一縷孤煙直指蒼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