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額寶暴富記

李民英

五個月，余額寶讓名不見經傳的天弘基金從年年虧損到資產規模國內前十，它不僅證明了中國草根網民的力量，更證明了基金公司觸網而帶來的變革。現在，各家基金公司紛紛聯系阿里、騰訊等互聯網公司，要求合作，它們想共同戳破那張“紙”。

5個月，一只新基金的規模從零走到1000億元，躍居國內最大規模的貨幣基金。名不見經傳的天弘基金管理有限公司（簡稱“天弘基金”）旗下的一只貨幣基金2013年6月13日上線，截至2013年11月14日下午3點，其投資賬戶數已經接近3000萬戶，規模超過1000億元，相當于國內全部78只貨幣基金總規模的近20%。

這家成立9年的基金公司管理的資產規模也借此狂增，并且擺脫年年虧損上千萬元的厄運，2013年上半年凈利潤達850萬，在85家基金公司中的管理資產規模排名從2012年底的50名開外躥升到前十。

這背后的功臣，是2013年6月中旬天弘基金和支付寶合作推出的名為“余額寶”的產品，這個產品在支付寶賬戶內嵌入了天弘基金旗下名為“增利寶”的貨幣基金，如果用戶將資金從支付寶賬戶轉入余額寶內，即相當于默認購買增利寶貨幣基金。現在，平均每天有超過30萬新用戶開通余額寶，近百億元資金在余額寶進進出出。

“我們太窮了。”在證券基金業做了20年的天弘基金副總經理周曉明直入主題：窮則思變。他說，大家把余額寶捧得挺高，但它本身沒什么大不了：普通的貨幣基金，搭載到大家習以為常的支付平臺，唯一的創新就是所謂嵌入式直銷，把貨幣基金直接放到支付賬戶里，但也就是一張紙的距離。

國外早已有類似做法：1999年美國的網上支付公司PayPal設立了賬戶余額的貨幣基金，用戶只需簡單設置，原先存放在PayPal賬戶中不計算利息的余額就會自動轉入默認的貨幣基金，2007年規模達到10億美元，到了2011年，由于美國連續數年實行零利率政策，貨幣基金整體業績頻降，PayPal最終將該基金清盤。

為“草根”量身定做

天弘基金擊中了支付寶的痛點。當時移動互聯網的浪潮洶涌，騰訊憑借微信領先一籌。整個2012年下半年，支付寶的高管們都在考慮兩個問題：怎樣打造移動互聯網的入口，怎樣增加支付寶的客戶黏性。

德圣基金研究中心首席分析師江賽春說，余額寶為支付寶搭載了增值功能，而且利用的是風險較低、收入穩定的貨幣基金，對于支付寶的客戶黏性提升非常有幫助。

余額寶上線15天后，在上海陸家嘴金融論壇，清華大學五道口金融學院的常務副院長廖理談到這款產品：“我讓我的學生體驗了下，他買了1000塊，結果第二天變成了1000塊零1毛8分。”臺下一陣哄笑，透著些看不上。陸家嘴金融論壇由上海市政府聯合央行等機構主辦，論壇上談論的金額至少以億元為單位。小小的1毛8分，自然入不了參與者們的眼。

余額寶后臺綁定的天弘增利寶貨幣基金，主要投向銀行同業存款、大額存單、短期國債、央行票據等風險較低的貨幣市場，每天每萬份基金的單位收益長期維持在1.2元左右。按照目前余額寶用戶人均持有5000份基金份額計算，人均每天獲得的收益不到一塊錢。

但支付寶看重的，正是每天通過余額寶賺幾毛錢的草根。一個普通用戶說，相比發行50億元商業票據這樣的大問題，她對余額寶的5毛錢收益更感興趣，因為更接近支付寶用戶的生活。

今年26歲的龍聰聰就是典型。他和妻子在北京東五環外的一棟居民樓開了個小便利店。一個多月前，他從弟弟那里知道余額寶，現在已經放了1.2萬元，每天增值大約1塊5。更有意思的是，他開始在自己的便利店用支付寶錢包收款，然后直接轉入余額寶。在此之前，他們夫婦沒有投資過任何理財產品，所有積蓄幾乎都存了銀行定期。

上述的那位普通用戶則說，每天早晨她睜開眼睛，第一件事就是拿手機查余額寶收益。實際上，余額寶已經超過轉賬和話費充值，成為支付寶錢包里最活躍的應用。

“余額寶已經成為支付寶非常底層的應用，所以我們一定要確保對它的絕對掌控。”樊治銘在2013年10月16日的媒體溝通會上毫不掩飾余額寶對支付寶的重要性。

甚至馬云也把余額寶與淘寶、支付寶并列，稱為阿里系的“三寶”。據說，2010年這位阿里系創始人去上海參加金融論壇，說到要做金融，周圍的金融家們大多不以為然。但2013年他再去，直接被請到主桌，合影留念時被眾位金融大佬眾星捧月似的圍在中間。

余額寶改變了一個行業

一個產品，改變了一個行業。似乎一夜間貨幣基金就成為理財市場的寵兒。由于方便程度與銀行活期儲蓄相差無幾，收益率卻普遍高出后者不少。各種名為“現金寶”“活期寶”“天天寶”的類余額寶產品相繼出現，規模快速增加，東方財富網和華商基金公司合作的“活期寶”在5個月內累計銷售額接近100億元。

“銀行、基金、券商都該感謝余額寶，因為它帶來了顛覆性變化。”華寶興業基金管理有限公司副總經理黃小薏說。該產品給整個行業帶來了快速的改造和提升。由于余額寶的出現，貨幣基金實際上已經具有活期存款的功能，已經可以有條件和銀行在這個品種上形成競爭。

各家基金公司紛紛聯系阿里、騰訊等互聯網公司，要求合作。“現在大家都往兩個地方‘朝圣，”華夏基金管理有限公司副總經理吳志軍在2013年7月的一個基金業論壇上說，“一個是杭州的阿里巴巴，一個是深圳的騰訊。”

周曉明說，余額寶的成功，是因為服務了傳統體系中得不到很好服務的普通人，傳統金融并非不愿服務這些客戶，但成本不劃算。“想一想，如果銀行網點每天接待幾千個客戶，每人存取幾十塊錢，一定支撐不了成本。”

互聯網的特點則是邊際成本遞減，用戶越多，成本越低，甚至趨近零。這讓余額寶們能按一塊錢的最低門檻服務那些小客戶。不僅如此，海量客戶、頻繁交易、小客單價組成在一起，通過大數據技術，還形成了相對穩定的趨勢。

周曉明說，通過大數據技術，余額寶的基金經理可以準確預測第二天的流動性需求，偏離度不超過5%。在此基礎上，基金經理可以更精準投資，也能為用戶提供更穩定的收益。

現在，幾乎沒有基金公司不在觸網。南方基金和財付通合作，華夏基金和百度走在一起，易方達基金據傳正和360接洽。2013年11月上線的首批基金淘寶店，一下子涌入了17家基金公司。“雙11”當天，不少基金公司投入大量資源，易方達基金公司的一款債券分級基金當天銷量超過1.7億元。

但在貨幣基金這個選項上，作為目前國內最成功的基金銷售渠道，支付寶的大門已經不再向天弘基金之外的公司敞開。彭蕾說，淘寶理財就像在一個商業街上開了好多店，用戶可以去選有什么感興趣的，而余額寶更像順手而為，用戶不需要刻意挑選。

簡單，才是最好的

余額寶成功的要素很多，但多位支付寶、天弘基金及其他基金業人士均認為，最關鍵的是客戶體驗，再具體點，是簡單。

簡單讓人親近，過于復雜，則容易讓人敬而遠之。為人熟知的是蘋果公司的平板電腦，沒有任何說明，但三歲小孩都能用；再比如唐朝白居易寫詩，流傳到日本，原因就是不識字的老婦人都能懂。用阿里小微研究院院長陳達偉的話，衡量互聯網金融產品的好壞，標準很簡單，“我媽能買，就差不多成功了。”

實際上，余額寶功能不少，是一個集合理財、購物、支付、轉賬、生活應用等在內的一站式解決方案——這讓它不用徹底陷入與同類產品的收益率之爭。這款產品不止能增值，還能直接向銀行實時轉賬，繳納水電煤氣費，還可以直接用于網上或線下購物。

但余額寶的操作和支付寶幾乎一模一樣，用戶基本不需要重新學習。初次購買的用戶四步成功買入，老用戶三步操作完成。不僅簡單，而且夠快。

“你直接一拉一轉，上面（支付寶或者銀行卡賬戶）少了，下面（余額寶賬戶）就多了。”李駿說，這就是所謂的“所見即所得，所得即可用”。用戶轉入余額寶的錢，可以實時在賬戶顯現，也可以實時贖回或用于購物。而在傳統的T+0貨幣基金，申購后還需要等1天，資金才能確認，進而支持消費或者快速取現，在這期間，申購基金的資金不能動用。

天弘基金還在客服團隊設置了3個人的客戶體驗師團隊，他們的任務是從用戶角度“找茬”和提意見。除了余額寶自身的產品，這個團隊還嘗試和體驗市場上的其他同類產品，作為余額寶的借鑒。

這些背后是技術上更多的投入。比如一個用戶先向余額寶賬戶轉入了1000元，然后又通過余額寶消費了500元，余額寶就要做兩個操作：撤回之前1000元的申購單，補上500元的申購單。每個用戶的所有撤單和補單都要一一匹配，成本自然也要上去，后臺服務器的帶寬和存儲都要因此相應增加一倍。

再比如收益加速器。余額寶剛上線時，只有十幾臺服務器，過了一段時間，收益的發布速度越來越慢。天弘基金下定決心，要讓客戶早上起床就能看到收益，所以把服務器從17臺升級到450臺。這個投入不小，而且基金產品并沒有這樣的硬性規定，但他們覺得很值。后來的效果證明的確投入很值得：小小的改變，引起了廣泛的口碑傳播。

現在，除了增加更多功能和應用，周曉明考慮更多的，是打造余額寶的客戶生態圈，營造一個小而美的微生態。他說，他們做的不是賣基金，不是玩電商，而是帶著對這個微生態的尊重和敬畏，細心呵護它。

在周曉明看來，任何一個產品深入人心，一定是有價值層面的東西。他希望余額寶帶給用戶的，除了每天顯示的收益，還有信任和快樂。不指望余額寶讓用戶大富大貴，而讓他們通過簡單操作獲得一些增量的幸福：早餐能把菜包換成肉包，七夕能給女朋友買束鮮花，和小伙伴去看場電影……

余額寶還在做一個叫“微快樂播報”的事，讓用戶自己播報余額寶凈值，分享感受。迄今為止，參加過的用戶，有港口工人、駐港部隊退伍兵、農民工、養雞場工人、幼兒園老師、機關公務員、在校學生等。

“雙11”那天，天弘基金的客服團隊全部待命，還準備了二線梯隊，隨時準備應對可能出現的用戶問詢高峰。在過去不久的全民購物狂歡中，556萬人使用余額寶支付共61億元。零點后的10分鐘內，余額寶收到156萬筆支付請求，全天處理近1700萬筆交易。但系統運行相當順暢，用戶問詢量與往常比沒有明顯增加，客服工作量都沒有飽和。

余額寶的規模仍在每天快速增加，海通證券銀行業分析師戴志鋒、劉瑞在此前的研究報告中預測，余額寶的潛在規模可以達到2000億元至3000億元。很多人認為，現在看來這個預測有點保守。但周曉明說，規模只是結果。周曉明說：“關鍵是你到底服務了誰，有什么獨特價值，你對用戶很有用，也很好用，用戶自然就用你。”（編輯/曉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