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_冷月
別一見“辭官”就喝彩
文_冷月
“辭官”何以能屢屢成為新聞?因為太罕見了,簡直是逆潮流而動。君不見多少人削尖腦袋想做官,哪怕只是做個不算官的普通公務員,也動輒數千人角逐一崗位,競爭之激烈可見一斑。那么,為什么辭官者寥若晨星而戀棧者多如牛毛?這是由社會生態決定的——人往高處走,只要附著在“官職”上的有形好處(直接收入及可以置換成收入的公共資源配置權)或無形福利(有尊嚴有體面,行止前呼后擁,辦事處處綠燈)依然居高不下,只要“官大一級”事實上依然能“壓死人”,那么,辭官就只能是小概率事件,換言之,永遠是新聞。
趨利避害是人類本能,在一些地方權力通吃一切、官民處境懸殊的格局下,很少有人會步陶淵明的后塵,去玩什么“辭官務農”的噱頭。試看報端所見的有限幾例“辭官”故事,有幾個官員辭職后改當農民、工人或保姆保安?當顧問者有之,當獨董者有之,直接擔任副總或其他高管的也不罕見??傊?,要辭官,很多人也是往薪資高、盈利多、前景好的崗位去,實質是換個地方繼續富貴。辭去的只是看得見的官職,而非與官場決裂、與公權絕緣。恰恰相反,“新東家”之所以高薪聘請他們,看中的很可能正是其與官場千絲萬縷的聯系。當然,也有人辭官是為了真正發揮自己在民間、在企業中的才能。
倘若通過官場經歷為自己下海經商積攢了人脈,獲得了資本,然后及時“卻步抽身”另辟洞天,則如此“辭官”非但無法體現社會政治生態的進步,反而暗藏著“權錢勾兌”的另一種魅影。事實上,政府官員“離職下海”的現象,被西方公共行政倫理專家稱為“旋轉門現象”。為防止官員利用“政商旋轉門”變相地以權謀私,實施期權腐敗,或公權力剩余資源的私有化,許多國家和地區都出臺了“旋轉門條款”予以限制。日本《國家公務員法》第109條、韓國《公務員倫理法》、美國《政府道德法》都對官員的“政商旋轉”作了詳細的限制性規定,“冷凍期”從一年、兩年、三年、五年,直至終身(區分不同職位、不同情況)。中國臺灣地區的《公務員服務法》(亦稱《公務員離職后利益回避條款》)第14條中規定:公務員離職后三年內,不得擔任與離職前五年內職務直接相關的營利事業之董事、監察人、經理、執行業務的股東或顧問,違者可處兩年以下徒刑,并處最高一百萬元新臺幣的罰金;其所領的薪水、顧問費都可視為不法所得而沒收或追征。2008年,阿扁政府前“財政部長”、時任元大金控董事長的顏慶章就因此被起訴。
中國大陸同樣有自己應對旋轉門的“旋轉門條款”?!豆珓諉T法》第102條規定:公務員辭去公職或退休的,原系領導成員的,在離職三年內,其他公務員在離職兩年內,不得到與原工作業務直接相關的企業或者其他營利性組織任職,不得從事與原工作業務直接相關的營利性活動。中紀委、中組部2008年下發《關于退出現職、接近或者達到退休年齡的黨政領導干部在企業兼職、任職有關問題的意見》,這些領導干部原則上不得在企業兼職,一般也不得安排到企業任職。因為這些條款屢屢被“忘記”,因此肆無忌憚的“政商旋轉”無論在國內還是國外都飽受詬病。德國前總理施羅德2005年卸任后直接轉投到俄羅斯天然氣公司旗下的一家子公司擔任監事會高管,很快就引起德國社會各界的憤怒和譴責。
一語概之,現階段還遠未到一見“辭官”就喝彩的時候。只有具備了以下條件,“辭官”之舉才真正意味著不戀權,辭官行為才能成為常態而不只是極少數人的另類選擇:一是絕大多數公共資源實現了以市場化配置為主而非以行政配置為主;二是對公權的監管體系嚴密、監管機制完備,官員無論在職時還是離職后,都很難利用原有職務的影響來為自己或為小團體牟利;三是民眾權利有了充分保障,“民權”足以抗衡“官權”,社會生態良好,無論從事哪個行業,都能享有充足的發展空間、充分的權利和尊嚴。至于眼下,還是先別一見“辭官”就急著喝彩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