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操事小，餓死事大

苗煒

他們商量該如何收場，卻沒力氣說話，相互難以溝通。

前不久看了《達拉斯買家俱樂部》，主演馬修·麥康納簡直瘦得不像樣子，他為了演好艾滋病患者瘋狂地減掉50斤體重，真是面目全非。不過，他憑借此片拿到了奧斯卡最佳男主角，也算付出也有收獲。相比之下，貝爾出演《機械師》一角，據說是在兩周之內減肥50多斤，可惜這個影片不太給力。

男演員在短時間內讓自己的體重發生變化，這簡直是表演必修課，當年羅伯特·德尼羅在《憤怒的公牛》中增肥，麥克爾·法斯賓德在《饑餓》一片中減肥。羅伯特·德尼羅采用的辦法是暴搓，這一招我們都會。法斯賓德的辦法就是餓著，許多減肥的朋友也想嘗試。據說，法斯賓德把自己關在洛杉磯的公寓里（能看見大海，風景不錯），早上吃些黑莓和堅果（攝入脂肪），白天練瑜伽和跑步，晚上吃沙丁魚罐頭（攝入蛋白質）。堅持兩個月，每天的熱量攝入控制在900卡路里。他減掉了15公斤，體重降到了59公斤，那是營養醫師給他劃定的警戒線。

法斯賓德演的那個電影，講的是博比·桑茲（Bobby Sands）的故事，這位愛爾蘭共和軍成員在監獄中絕食66天而死。他餓到最后，失明，褥瘡出血，喪失意志。后來的犯人要想在監獄中搞絕食抗議，都得先學習一下博比·桑茲的資料。

去年7月8日，美國加州鵜鶘灣監獄的罪犯、50歲的托德·阿什克開始絕食抗議。他提出的要求是趕緊把他釋放。他被關在鵜鶘灣的“安全屋”中，單間牢房，只能面對墻壁，每天只有1個小時可以去一間混凝土造的小屋里活動一下。關在號子里的人可以隔空對話，但無法面對面交流。阿什克自1990年就被關押在此，照他的說法是，經歷了四分之一世紀的折磨。他是雅利安兄弟會的成員，他的鄰居是“黑色游擊隊”的一位大哥，還有一個墨西哥黑社會的兄弟叫賈瑪，另有一個也是黑幫兄弟。這四個幫會在外面互相廝殺，但在監獄里，這四位倒成了難兄難弟，他們結成了一個“政治同盟”。

這四位老大在2011年嘗試過兩次較為溫和的絕食抗議，實際上是要演練一下，看他們到底能挨餓多久。阿什克計算出來，每天喝240盎司的水就可以維持生命，他研究了博比·桑茲的資料，準備搞一次認真的絕食。去年6月，他給人權機構及親朋好友寫信，提出改善監獄條件的訴求，四位老大也通過秘密渠道號召全美獄友加入絕食。7月8日，絕食正式開始了。阿什克并不清楚到底有多少人會加入，可他引領了美國歷史上最大的絕食運動。頭一天，全美有3萬名犯人絕食。三天過后，還有1.1萬人堅持著。獄警的領導說，我們本以為有會幾百人甚至幾千人絕食，真沒想到是數以萬計。監獄健康部門發出通告，如果沒有醫療干涉，絕食六周到八周必死無疑。

阿什克等四位大哥沒想到會有這么多人絕食，他們只是籠統地要求改善監獄條件，卻沒想到參與者都拿出來民權運動的勁頭。他們也沒商量過，抗議要維持多長時間，四位大哥倉促決定，來一個開放式的結尾吧，真餓死幾個也行。

絕食頭幾天，鵜鶘灣監獄的犯人都處于昏睡狀態，一周后，護士們發現，他們都變得愛聊天，還活力四射。根據醫學原理，這是人的求生本能，身體機能消耗，大腦反而要更清醒。絕食抗議取得了一些效果，部分獄友終于可以走出牢房，看一眼地平線，看一看路邊的野花。賈瑪在絕食20天后見到了他的妹妹，他告訴妹妹，還能堅持60天，這可把他妹妹嚇得夠嗆。到7月底，絕食抗議進入低潮，依舊絕食的人還剩下幾百號，許多參與者被送進了醫院，四位大哥身份特殊，轉移起來不安全，只能繼續關在監獄中，他們商量該如何收場，卻沒力氣說話，相互難以溝通。

阿什克后來得到了一個條件稍好的牢房，他要在那里開始自己五字頭的人生。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