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年人社會參與影響因素的Logistic回歸分析
——基于311份個案訪談數據

劉 燕 紀曉嵐

（華東理工大學 社會與公共管理學院，上海 200237）

一、問題的提出及研究意義

我國關于老年人社會參與的實踐起步于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初期，中共中央提出關于退休人員的“六有”方針①“六有”方針指老年人老有所學、老有所養、老有所醫、老有所樂、老有所為以及老有所教。，其中“老有所為”就是對離退休老干部提出參與社會活動的要求。從上世紀八十年代中期到九十年代初期，中共中央又將社會參與的范圍從離退休老干部擴展到退休科技人員。隨著1996年8月頒布《中華人民共和國老年人權益保護法》，1999年10月成立全國老齡工作委員會，2002年第二屆世界老齡化大會中國政府明確表明積極推進“積極老齡化”的態度等一系列工作的實質推進，老年人社會參與的理論研究和實踐推廣才正式發展起來。

據《中國老齡事業的發展》白皮書（2006）公布，我國城市有38.7%老年人參加社會公益活動，有5.2%的老年人從事有收入的工作；農村有36.4%老年人從事農業勞動。據2010年統計數據①數據來源：《中國人口和就業統計年鑒2010》，“按年齡、性別分的全國就業人員身份構成”。，我國正在就業的城鎮老年人口就業身份的分布情況為表1所示，自營勞動者（指自謀職業者或自由職業者）和雇員是城鎮老年人就業的主要方向，說明了老年人就業沒有制度和政策的支持保障。

表1 城鎮老年人就業人口的就業身份單位：%

據一項針對我國60-80歲人群的身體狀況調查發現，其中22.7%的男性和19.5%的女性沒有“老”的感覺。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部一直在論證彈性退休制度可行性問題，一方面是對社保基金收支平衡的考慮，另一方面也是對老年人力資源充分開發的思考。那么中國目前老年人社會參與的總體狀況如何，哪些個人層面的因素顯著影響老年人社會參與的意愿和行為？這是本文需要研究的問題。

二、已有研究回顧及研究假設

關于社會參與的概念，西方學界強調三個層面的涵義，即體現參與者價值、與他人建立聯系以及涉及社會層面的活動。國內學者對社會參與的理解也有多種視角，包括社會參與的“有償論”和“無償論”的爭議，“社會勞動”和“家務勞動”的爭議，“社會活動”和“娛樂活動”的爭議等。從廣義的角度來看，老年人社會參與是指老年人退休以后所參與的所有社會活動過程，包括有償勞動和公益活動，包括為家庭成員提供的家務勞動和為社區提供的服務，也包括參與各類組織的娛樂體育活動等。狹義的概念則指老年人發揮余熱，為社會和他人做出有價值的貢獻。

本文認為，老年人社會參與屬于公民權利的范疇。根據我國《老年人權益保障法》的規定，社會參與是指根據社會需要和可能，鼓勵老年人在自愿和量力的情況下，從事下列活動：對青少年和兒童進行社會主義、愛國主義、集體主義教育和艱苦奮斗等優良傳統教育；傳授文化和科技知識；提供咨詢服務；依法參與科技開發和應用；依法從事經營和生產活動；興辦社會公益事業；參與維護社會治安、協助調解民間糾紛；參加其他社會活動。②摘自《中華人民共和國老年人權益保障法》第四章參與社會發展，http://www.gov.cn/banshi/2005-08/04/content_20203_2.htm。

本文認為老年人照顧子女家庭的過程也應該被視為一種社會參與的情境，因為其同樣創造新的價值并構建一種社會關系。因此，社會參與的內涵綜合考慮老年人參與照顧子女家庭和參與社會活動（根據《老年人權益保障法》的定義）的過程。基于以上分析，本文關于社會參與的類型歸納為照顧子女家庭、參與經濟活動、參與公益活動以及參與娛樂活動等四種類型。

老年人社會參與是在一種“積極老齡化”思想的引導下，強調老年人的自主性和主動性。根據世界衛生組織的定義，積極老齡化是指老年人對其家庭、他人、社區和國家做出積極的貢獻。這體現老年人的公民權利，也體現老年人的社會主體地位。2003年全國老齡委倡導的“銀齡行動”即是對“積極老齡化”概念的詮釋行動——倡導東部發達地區的退休知識分子積極參與扶持中西部地區發展的科教文衛活動，體現銀齡人群“老有所為”的價值觀。

社會參與的動機主要包括 “滿足需要論”、“交換資源論”、“社會資本論”等三個方面。①王莉莉：《中國老年人社會參與的理論、實證和政策研究綜述》，《人口與發展》2011年第3期，第36-37頁。社會參與有助于促進老年人的自我和諧和心理健康。老年人社會參與情況對自感健康的影響程度超過經濟因素和來自配偶和子女的支持。②徐玲、雷鵬、吳擢春：《中國城市老年人自感健康與社會網絡的關系研究》，《中國健康教育》2011年第7期，第494-501頁。已有文獻從經濟意義和精神意義兩個層次分析老年人社會參與的價值。

研究表明，身體狀況、性別、受教育的程度、離退休前的職業聲望、社會地位、收入、居住方式、社區組織發育狀況等因素都影響到老年人社會參與的內容、方式和強度等。③李宗華、高功敬：《積極老齡化背景下城市老年人社會參與的實證研究》，《學習與實踐》2009年第12期，第114-121頁。緩解經濟壓力是老年人社會參與的主要原因。④張文娟：《中國老年人的社會參與狀況及影響因素研究》，《人口與經濟》2010年第1期，第85-92頁。社區志愿組織是老年人社會參與的主要渠道。同時研究發現，社會參與存在的問題主要是老年人社會參與的良好意愿和缺乏參與機會的矛盾。⑤裴曉梅：《從“疏離”到“參與”：老年人與社會發展關系探討》，《學海》2004年第1期，第113-120頁。老年人社會參與在傳統觀念、參與范圍、需求與現實矛盾、法制環境等方面都存在不完善。⑥韓青松.：《老年社會參與的現狀、問題及對策》，《南京人口管理干部學院學報》2007年第4期，第41-44頁。老年人社會參與的自組織性不高，參與意愿比較被動等特點。⑦李宗華、高功敬：《積極老齡化背景下城市老年人社會參與的實證研究》，《學習與實踐》2009年第12期，第114-121頁。

以往文獻未對社會參與進行分層分析，對于老年人的社會參與研究過于籠統或者過于關注一個層面的內涵，沒有分析影響老年人社會參與的關鍵要素。本文在對社會參與分類基礎上，從老年人個人屬性層面區分影響其社會參與可能性的主要因素，為倡導“積極老齡化”理念、提高老年人的生活質量提供實證支撐。

基于以上理論和文獻分析，本文提出以下研究假設。

基本假設：個人屬性因素的差異顯著影響老年人社會參與的概率。

本文個人屬性因素包括年齡、退休前的職業（城鄉）、性別、婚姻狀況、身體狀況、居住狀況、文化程度以及收入狀況等八個方面。具體假設表述如下：

假設1：隨著年齡的增長，老年人社會參與的程度降低。

假設2：城市的老年人比農村的老年人社會參與的程度高。

假設3：男性比女性老年人社會參與的程度高。

假設4：喪偶老人社會參與程度較高。

假設5：身體狀況好的老年人社會參與的程度高。

假設6：與子女同住的大家庭老年人社會參與的程度高。

假設7：文化程度高的老年人社會參與程度高。

假設8：退休收入高的老年人社會參與程度高。

三、研究方法

本文由本科生、研究生、大學教師在上海、江蘇、浙江、山東等省通過便利抽樣的形式分別對500余位老人面對面或電話等方式進行結構性訪談，篩選出311份有效問卷進行分析。本研究設計的8個解釋變量中，“年齡”是連續變量，“文化程度”和“收入狀況”為定序變量，其余5個均為名義變量。被解釋變量社會參與的四個維度分別被定義為名義變量。研究樣本的總體情況描述見表2。

從表2數據可見，研究樣本的老年人平均年齡70.05歲，退休前從事非農職業的老人占80%，男性老人占44%，已婚老人占76%，生活完全自理的老人占82%，與子女共同居住的老人占41%，老年人的文化程度平均為初中水平，每月總收入水平在1000-2000元之間。

由于本研究的因變量（社會參與）是一個二分類變量，因此本文借助二項Logistic回歸模型分析自變量的影響程度，采用極大似然法估計參數。所有數據通過SPSS19.0統計軟件進行分析處理。

四、數據分析

（一）老年人社會參與總體狀況分析

根據上文分析，將社會參與分為照顧子女家庭、參與經濟活動、參與公益活動、參與娛樂活動等四種類型。老年人社會參與的總體狀況數據見表3。調查數據表明，在被調查的老年人中，54%的老年人參與照顧子女家庭；29%的老年人參與經濟活動，其中包括臨時性工作、授課、咨詢服務、科技研發和生產經營等；11%的老年人參與公益活動，包括參與公益組織活動和維護治安等①老年人參與經濟活動和參與公益活動的數據與《中國老齡事業的發展》白皮書有較大的差距，值得進一步研究。；29%的老年人參與老年協會組織的娛樂活動，包括參與老年大學興趣班、老年協會在社區文化中心開設的自娛自樂的定期活動等。與此同時，社會參與調查量表還有一欄“參與其他活動”沒有被計入以上四個層面的統計數據，初步分析發現還有30%的老年人參與其它社會活動。

表3 老年人社會參與狀況的描述統計量

（二）老年人社會參與影響因素Logistic分析

關于老年人社會參與的影響因素Logistic回歸分析結果見表4。

老年人社會參與影響因素分別觀察8個解釋變量對4個被解釋變量的Logistic回歸分析發現，在“照顧子女家庭”維度中，8個解釋變量只有“居住情況”和“性別”兩個變量對“照顧子女家庭”有顯著影響。從EXP（B）數據來看，與子女同住的老年人參與照顧子女家庭的概率顯著高于其他居住方式的老年人2.5倍。男性老人參與“照顧子女家庭”的概率低于女性老人0.453倍。與此同時，我們看到，年齡、退休前職業的城鄉差異、婚姻狀況、身體狀況、文化程度和收入狀況等因素對老年人參與“照顧子女家庭”沒有顯著的差異。

在“參與經濟活動”維度中，“年齡”和“性別”這兩個解釋變量對老年人“參與經濟活動”具有顯著的影響。從EXP（B）數據來看，男性老年人參與經濟活動的概率高于女性老年人1倍；隨著年齡的增長，老年人參與經濟活動的概率下降近10%。而退休前城鄉職業差異、婚姻狀況、身體狀況、居住狀況、文化程度對于老年人參與經濟活動沒有顯著的影響。

表4 老年人社會參與影響因素的Logi st i c回歸分析結果

在“參與公益活動”維度中，“收入”對老年人“參與公益活動”具有顯著的影響。從EXP（B）數據來看，隨著收入的增加，老年人參與公益活動的概率提高65%。“文化程度”和“年齡”對老年人參與公益活動有一定的弱負相關影響，其他解釋變量（退休前職業、性別、婚姻狀況、身體狀況、居住狀況）對老年人“參與公益活動”無顯著影響。

在“參與娛樂活動”維度中，“婚姻狀況”和“文化程度”對老年人參與娛樂活動有顯著影響。從EXP（B）數據來看，文化程度越高的老年人參與娛樂活動的概率高出40%，喪偶老年人參與娛樂活動概率高出已婚老年人56%。居住狀況對參與娛樂活動有一定弱負相關影響，與子女同住的老人減少了參與娛樂活動的概率，而其他解釋變量（年齡、退休前的職業、性別、身體狀況、收入狀況）對老年人參與娛樂活動沒有顯著的影響。

（三）對研究假設的修正

從以上分析可以論證，上文提出的基本假設并不完全成立。也就是說，個人屬性的差異影響老年人社會參與的概率，但是在社會參與的不同維度上，個人因素的影響程度是有差別的。

具體來說，年齡除對老年人參與經濟活動有顯著的負相關影響外，對其它社會參與的維度無顯著影響；退休前的城鄉職業差異對老年人社會參與的各個維度均無顯著影響；性別對于老年人參與經濟活動和照顧子女家庭均有顯著影響，更多男性參與經濟活動，更多女性照顧子女家庭；婚姻狀況對老年人參與娛樂活動有顯著負相關影響，對其它維度社會參與沒有顯著影響；身體狀況對老年人社會參與各維度均無顯著影響。①由于本研究樣本82%為生活完全自理老人，所以此結論有待進一步論證。除了與子女同住的老年人參與照顧子女家庭的概率顯著高于其它居住方式的老人，居住方式對老年人其它層面社會參與沒有顯著的影響。文化程度僅對老年人參與娛樂活動的概率有顯著正相關影響，而對其它層面社會參與沒有顯著影響；收入狀況對老年人參與公益活動的概率有顯著正相關影響，對其它層面社會參與沒有顯著影響。

五、研究討論

研究發現，與子女同住的老年人承擔著照顧子女家庭的主要責任，尤其是女性老年人。同時，隨著年齡的增長，老年人同樣還是需要承擔照顧子女家庭的工作；另外，城鄉老年人參與照顧子女家庭的概率沒有差別。通過比較參與照顧子女家庭老人比例（54%）和與子女同住的老人比例（41%），發現還有相當一部分老年人盡管不與子女同住，但是同樣承擔著照顧子女家庭的工作。這個現象應該具有一種積極的意義，使老年人與子女輩和孫輩有更多的交流，將有利于豐富老年人的精神生活，但是也不能使老年人背負過重的身體壓力。

在老年人中的相對高收入者比較熱心參與公益活動，具有志愿者精神。但是調查也發現，文化程度越高者參與公益活動概率反而下降，這是否是一種理性的思維方式在作怪，值得進一步研究和思考。城鄉差異、性別等因素都不是老年人參與公益活動的主要影響因素。

從老年人參與娛樂活動的狀況來看，老年人存在一種自我調節心理，比如喪偶老人、不與子女同住的老年人為排解精神孤獨，會較多地參與娛樂活動而獲得一種精神支持。同時，通過用其中三個層面社會參與數據對另外一個層面社會參與數據的Logistic回歸分析發現，老年人參與娛樂活動和參與公益活動之間有非常高的相互促進性。也就是說，參與娛樂活動較多的老年人同樣會參與更多的公益活動，參與公益活動的老年人也同樣會參與更多的娛樂活動，但是參與經濟活動和參與照顧子女家庭的老年人則與其它層面社會參與之間沒有顯著的相關性。也許照顧子女家庭和參與經濟活動占據了老年人大部分時間而無暇顧及其它社會參與活動。

綜上所述，從社會參與廣義的角度分析，老年人在一個層面或多個層面的社會參與概率很高，本研究僅2%的老年人沒有任何社會參與的經歷。為了完善老年人社會參與機制，應該從政府層面、社區層面、家庭子女的層面和老年人自身層面重視起來，從政策、硬件、軟件和觀念上，都鼓勵老年人走出家門參與更多的社會活動，進一步延伸老年人的職業生涯和生命旅程，幫助老年人構建更加廣泛的社會網絡，獲得更多的社會支持。這將有益于老年人的身心健康，有利于提高老年人的生活質量，有利于探索新的養老模式——社會養老，整合各方資源，提升老年人的主體性和參與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