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明
[摘要]“公民”和“公民道德”在當代中國有一個逐步發展的歷史過程,中國公民身份變遷的歷程以及由此而來的公民道德發展的生成歷史和發展邏輯構成了進一步推進當代中國公民道德建設的現實起點。在社會不斷變革的過程中,中國公民道德建設正呈現出某種回歸自身的基本態勢,并面臨著社會變革所帶來的眾多挑戰。如何正確看待這種回歸,如何積極應對已經出現和可能出現的挑戰,已成為當代中國公民道德發展過程中不得不認真思考的一個問題。
[關鍵詞]公民 公民身份 公民道德
[中圖分類號]B822.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7-1539(2014)02-0005-05
從倫理學角度來看,公民道德作為一種角色道德意味著個體在獲得公民身份后所應遵循的道德規范以及表現出來的道德品質。對公民道德的理解與建構依賴于對公民身份的認識和把握,而從宏觀角度看,這往往又與社會具體情境的變遷有著密切的聯系。因此,在討論當代中國公民道德發展時,面對“公民”這一主體,言說語境的設置就顯得尤為必要。因為在不同的語境中公民有著不同的內涵和使用意義,如果直接套用西方公民概念來解釋當代中國公民道德建設的課題,必然會帶來削足適履的尷尬;只有審慎地對待西方公民概念,并將其置于中國本土語境中,才能更清晰地理解中國公民身份變遷的歷程以及由此而來的公民道德建設的生成歷史和發展邏輯,而這恰恰構成了進一步推進當代中國公民道德建設的現實起點。
一、公民身份:從西學概念到中國現實
作為一個舶來品,“公民”在西方有著悠久的歷史,其內涵也隨著歲月的流逝不斷得到充實和發展。從已有的文字記載來看,古典公民的出現與古希臘城邦制的建立有著密切的聯系,或者說正是由于城邦制的出現,以血緣關系為基礎、以共有經濟為紐帶、以共同體成員身份為媒介而存在的“部落人”才轉變為擁有自主權利并可以平等參與、管理和分享政治、經濟、文化等公共生活,進而具有某種契約意義的“屬于城邦的人”。
從“部落人”到“屬于城邦的人”的身份轉變,使得公民這一概念獲得了其原初的含義。在《理想國》中公民是指擁有智慧、勇敢、節制、正義等美德并能根據自身德性履行相應國家職責的人,如具有勇敢美德的人其職責就是保衛國家。而在《政治學》中基于人類在本性上是一個政治動物的論斷,亞里士多德認為,“全稱的公民是‘凡得參加司法事務和治權機構的人們”。可見,古典公民身份的獲得至少應滿足以下三個條件:屬于某一個城邦(國家)、具備美好的德性、能理性地參與公共事務特別是政治事務。因此,諸如沒有共同祖先的外邦人和作為會說話的工具的奴隸、依賴于他人而生存及缺乏理性的婦女小孩、無暇顧及美德完善和參與公共事務的受薪者和農民等,雖生活于城邦之中,但并不是“屬于城邦的人”或者真正意義上的公民。得益于文藝復興和宗教改革的洗禮以及公私領域的分離和個人主義的興起,一度在中世紀中斷的公民身份理論在近代得到了進一步的發展,同時公民的內涵也發生了顯著的變化,即作為一個歷史性的概念,公民逐漸由共同體的一分子走向了獨立的個體,由特權和等級的劃分走向了公民內部的一律平等,由對共同體義務責任的強調和致力于公共善的實現走向了對個體自由權利的重視和自我利益的關切。可以說,近代公民概念最顯著的特征在于將個人的自由和權利擺在了首要的位置,進而與強調以政治共同體的公共性為前提、以個體美德和對共同體的責任和義務為基礎、以積極主動地參與公共事務和投身政治生活為核心的古典公民概念區別開來。時至今日,在全球化浪潮和新興社會運動的沖擊下,盡管各種各樣的公民身份理論在西方層出不窮,如女性公民、文化公民、城市公民、世界公民等,但總體而言構成公民身份的基本要素,即作為公民身份前提條件的國家、作為公民身份本質的平等、作為公民身份活動內容的權利和義務,并沒有因為概念的分殊而發生質的改變,只是在內涵上變得更加具體,外延上變得更加寬泛。
與西方有著兩千多年的公民傳統不同,20世紀初公民概念才伴隨著中國政治文明的轉型開始進入國人的視野,1982年現代意義上的公民身份才得以最終確立,即“凡具有中華人民共和國國籍的人都是中華人民共和國公民”。在這之前,從不同時期的憲法文本中可以清晰地看到,公民身份在中國的確立大致經歷了一個臣民一國民一人民一公民的演變過程。
作為近代中國追求憲政的標志性事件,清末頒布的《欽定憲法大綱》(1908)雖然最后單獨辟出一章談及“民”的權利,但此處的“民”仍是未脫離君臣關系并受三綱五常約束的“臣民”,其身份設計僅僅是“被統治的人”而非“輪番為統治和被統治的人”。個體身份從“臣民”到“國民”的轉變始于《重大十九信條》(1911)的出臺,雖然僅在第7條“上院議員由國民于法定特別資格中公選之”中出現過一次,且通篇沒有提及國民的權利和義務,但言說話語改變背后反映的實際是當時社會對于個體與國家之間政治關系的嶄新認識。到民國時期,“國民”一詞才在憲法文獻中作為主權歸屬者而被廣泛使用,如《中華民國臨時約法》(1912)就宣布,“中華民國之主權,屬于國民全體”,而《天壇憲法草案》(1913)更是首次涉及國民資格的認定,即“凡以法律所定屬中華民國國籍者,為中華民國國民”。在此后相繼頒布的《中華民國約法》(1914)、《中華民國憲法》(1923)、《中華民國訓政時期約法》(1931)、《中華民國憲法草案》(1936)以及1946年的《中華民國憲法》中,均以“國民”指稱國家權利歸屬主體的每一分子,而在權利和義務主體的指稱上則使用了“人民”概念,其差別在于表述個體時多用“國民”,而表述整體時多用“人民”。
從新中國成立前夕頒布的《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共同綱領》(1949)開始,用以表述個體身份的“國民”便逐漸從憲法性文本中淡出,“人民”不僅是基本權利的享有主體也是國家主權的歸屬者,而“國民”一詞僅在指稱個體法律和道德義務主體時使用。對此,周恩來在《關于(共同綱領草案起草經過和綱領的特點>的報告》中的解釋是:“‘人民是指工人階級、農民階級、民族資產階級,以及從反動階級覺悟過來的某些愛國民主分子。而對官僚資產階級在其財產被沒收和地主階級在其土地被分配以后,消極的是要嚴厲鎮壓他們中間的反動活動,積極的是更多地強迫他們勞動,使他們改造成為新人。在改變以前,他們不屬人民范圍,但仍然是中國的一個國民,暫時不給他們享受人民的權利,卻需要使他們遵守國民的義務。”權利主體與義務主體間的這種不一致表明,在建國前夕受革命形勢的影響,國家還沒有從整體上承認每個個體可以無條件地享有某些基本權利,只有那些思想先進、政治立場正確的個體才能享有基本權利,而義務的履行則是所有社會成員的事。
在被“國民”、“人民”遮蔽了半個世紀后,“公民”最終在新中國1954年憲法中取得了與之相稱的法律地位。通過單設一章“公民的基本權利和義務”,1954年憲法不僅使“公民”成為基本權利的主體,也成為基本義務的主體。這一舉措大大拓展了《共同綱領》所規定的權利主體的范圍,并奠定了之后歷部憲法所確立的公民基本權利的制度基礎。與此相應,“人民”由先前所指的基本權利主體退減為僅僅表明主權歸屬者的身份,而“國民”作為一個獨立概念則在此后的憲法性文本中不再使用。遺憾的是,1954年憲法及爾后的兩部憲法雖規定“公民”作為基本權利和義務的主體而存在,但對公民資格的認定卻始終沒有做出明確說明,因此公民基本權利的實現在制度層面并沒有得到有效的保障;加之新中國成立后各種政治因素和群眾運動的影響,在現實層面公民的自主性無論在經濟領域還是在政治領域都沒有得到完全釋放。因此在某種程度上可以說,這一時期“公民”雖正式出現在憲法文本中,但并未真正進入人們的現實生活。
改革開放后,隨著市場經濟的發展、民主政治的推進以及法制建設的完善,1982年憲法首次明確了公民身份的內涵:“凡具有中華人民共和國國籍的人都是中華人民共和國公民。”這一表述不僅使“公民”的范圍大大拓展,而且公民間的資格平等性也得以彰顯,即除必須具有中華人民共和國國籍外,不再有任何其他資格限制。從此,一個擺脫一切階級、集團、地域、民族、性別、職業、信仰、地位等身份或屬性差異,并能準確反映個體與國家政治聯系的“公民”名副其實地出現在了中國社會生活的各個領域。
二、公民道德:社會的變遷與建構的歷史
從公民道德的字面含義來看,作為“公民”之道德,近代以來個體身份從“臣民”到“公民”的轉變無疑為公民道德的建構創造了現實的主體條件,但從更深層的原因來看,公民道德的生成則是近代中國不斷追求現代化的自然結果,或者說,中國由傳統社會向現代社會的轉型在客觀上必然要求建構一種與政治、經濟、文化的現代化過程相適應或相一致的公民道德。
與西方社會公民道德自然生成的歷史境遇不同,由于近代中國并未產生現代意義上的公民和公民社會,在缺乏現實土壤的條件下,公民道德的建構最初只能以一種批判舊道德的方式曲折地表現出來。在《公民自治篇》中,康有為最早提出通過“立公民”來建構公民道德和實施公民自治的思想。之后,梁啟超在《新民說》中通過對“新民”人格特質的論述及如何造就一代新民之方法的探討,進一步闡釋了公民道德的內涵和建設的具體路徑,從而較為合理地建構了近代公民道德的最初范型。譬如,“新民”應具備的人格特質包含國家思想、權利思想、義務思想、政治能力、冒險精神以及公德、私德、自由、自治、自尊、尚武、合群、生利、民氣、毅力等品質;造就“新民”的途徑則應既不“心醉西風”也不“墨守故紙”,而應立足現實需要在批判繼承傳統道德文化和借鑒吸收西洋道德文化的基礎上找尋“最適合今日之中國者”,即“新民云者,非欲吾民盡棄其舊以從人也。新之義有二:一日淬厲其所本有而新之;二日采補其所本無而新之。二者缺一,時乃無功”。
如果說康、梁在建構近代公民道德的過程中主要以西方“公民”為原型加以設計,同時對傳統道德文化仍持保留態度的話,那么辛亥革命后隨著民族
國家模式對傳統天下模式的取代以及制度化了的舊道德體系的解體,在新的“時空”構架中,以《新青年》為代表的知識階層則用一種徹底告別(否定)傳統文化的方式開始了公民道德的重構。在陳獨秀等人看來,唯有進行一場道德革命,徹底打破儒家綱常才能喚醒民眾的道德覺悟。這一激進思想使陳獨秀等人在建構新道德時沒有給傳統文化留下任何空間。以“道德革命”的方式建構新的國民道德,對開啟民智和改造國民性無疑有著重大的意義,但這種非此即彼的立場顯然忽略了制度變革中的道德建構與固有傳統文化之間的內在關聯,當傳統文化特別是儒家道德文化已植根于國人內心,成為指導個體社會行為的一種潛意識時,選擇這種徹底拋棄的立場就不免顯得多少有點簡單倉促。
以揚棄而非拋棄傳統文化、借鑒而非移植西洋文化的立場來建構公民道德,實際上也被中國共產黨人所接受,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提出建設“民族的、科學的、大眾的”新文化主張在某種程度上就回應了這種訴求。然而,當新中國成立后,隨著以單一公有制和行政計劃管理為特征的經濟體制的建立,以及國家以“人民”概念為中心而展開的身份設計,在公民道德的建構過程中,如何看待本土文化和外來文化的作用已不再是爭論的焦點;取而代之,是否與單一的公有制和計劃經濟體制相符合、是否與“人民”的先進性和主人翁地位相匹配成為公民道德乃至一切道德建設的根本準則。其內在的邏輯是,既然在單一公有制經濟中社會成員間的關系是同志關系,沒有高低貴賤之分且在價值目標上是一致的,那么,作為工人階級先鋒隊的共產黨員就應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毫不利己專門利人,并始終以國家和民族的利益為行為準繩,而作為最先進階級和領導階級的廣大國有企業工人就應最大公無私、最有紀律和最具奉獻精神,至于集體經濟中的廣大農民則應熱愛勞動、關心集體并將集體利益始終放在第一位。很顯然,這是一種奉獻型道德,而非以道德主體間的平等關系為基礎、以基本權利和義務為核心的公民道德。
改革開放以來,伴隨著單一公有制經濟成分到多種所有制經濟成分的發展,指令性計劃經濟到有計劃的商品經濟再到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轉變,公民道德的建構在這一時期亦伴隨著經濟和政治的漸進式變化而悄然經歷著修復一調適一轉型的歷程。(1)1979-1986年。這一時期“社會主義精神文明”概念(1979)和“四有新人”(1980)目標的提出以及“五講四美三熱愛”(1981)等群眾運動的開展,不僅凈化了十年“文革”造成的“臟亂差”的社會環境,恢復了部分優良革命傳統,而且對公民提出了一些具體的道德要求,雖然其政治色彩依然濃厚,但階級斗爭的味道卻大為淡化。1986年第一個精神文明建設決議的頒布更是為改革開放新時期的思想道德建設指明了方向,即“一定要從實際出發,鼓勵先進,照顧多數,把先進性的要求同廣泛性的要求結合起來”。(2)1986-2001年。隨著改革開放的不斷深入,特別是1992年后市場經濟改革目標和鼓勵私營經濟發展方針的確立,原有的道德體系顯然已不能覆蓋出現的新興利益階層,表現出了很大的不適應性,加之各種外來文化在這一時期的大量涌入,整個社會的價值觀念和道德標準呈現出二元乃至多元并存的狀態。調整并建立與市場經濟發展相適應的思想道德體系已勢在必行。為此,1996年第二個精神文明建設決議提出了以為人民服務為核心、以集體主義為原則、以“五愛”為基本要求、以“三德”建設為重點的社會主義道德規范體系,從而有力地推進了社會主義公民道德建設。(3)2001年至今。作為新中國成立以來公民道德建設的第一個綱領性文件,2001年頒布的《公民道德建設實施綱要》不僅第一次提出了“公民道德建設”的概念,詳細論述了公民道德建設的意義、原則、方法等問題,并且首次概括出了民族性與時代性、先進性與廣泛性相結合的20字公民道德基本規范。可以說,《綱要》的頒布標志著我國公民道德建設乃至整個社會主義道德建設進入了一個全新的時期,即公民道德建設不再囿于精神文明建設的宏大背景而獲得了獨立發展的形態,社會主義道德建設也因此最終完成了由傳統革命道德向現代公民道德的轉型,并從此走上了規范化、制度化的道路。
三、當代公民道德的發展:回歸的場域、基點與挑戰
從公民身份確立的歷史以及公民道德建構的歷程來看,百年來中國公民道德建設似乎正經歷著某種回歸。這種回歸當然不是指回到傳統社會的臣民道德或回到改革開放前的革命道德,而是指回到基于公民這一“元身份”而展開的道德建設上來,即回到以公共理性交往和公民間的平等關系為基礎、以公民的基本權利和義務為核心、以公民的現實處境和日常生活需要為指向、以國家或共同體的和諧正義為最終歸宿的公民道德自身。
公民道德的回歸意味著之前存在著某種疏離,但這種疏離僅僅是一種情緒上的疏離,它反映出的實際上是人們對于特定時間和空間條件下特定道德規范及其運作模式的倦怠和厭惡。就個體在始源性上作為一種道德的存在以及道德本身內在地構成個體生活的一個重要部分來看,疏離注定不是也不可能是人們道德生活的常態。就此而言,情緒上的疏離實則蘊含了人們思想觀念的變化和對新道德生活的期盼,或許正是這種變化和期盼為人們接納公民道德的回歸提供了心理上的支持。但真正促使公民道德回歸的現實根源還是過去三十多年中國社會在經濟和政治領域發生的巨大變化。經濟和政治運行方式的轉變、工作重心由政治向經濟的轉移、全能型政府對于市場空間和社會空間的讓渡等,無一不促使人們去認真思考這樣一個問題:當個體從單一的經濟體制和政治生活中解放出來、面對較之過去遠為復雜的生活情境時,究竟要什么樣的生活以及該怎樣生活?答案或許是多樣的,但無論如何這一問題的提出本身已表明公民道德的回歸歸根結底不是個體主觀意愿的產物,也不是國家政治動員的結果,而是“什么樣的生產力和生產關系產生什么樣的道德需求和道德水準”這一基本規律在公民道德發展過程中的客觀體現。
就公民道德得以回歸的主體條件來看,1982年憲法對于公民身份的明確規定以及對于公民基本權利和義務的規定(如選舉和被選舉、言論、出版、集會、游行和示威、宗教信仰自由、受教育等權利,維護國家統一和民族團結、遵守勞動紀律和公共秩序、尊重社會公德、保衛祖國、依法納稅等義務)構成了當代公民道德發展的現實基點。經過三十多年的改革開放,“公民”對于當今社會每一個個體而言已然成了擺脫各種社會關系后反映著某種共同價值的一個最基本的身份標志,即元身份。這一共同的身份標志不僅改變著個體的思想觀念,也改變著個體的社會行為,不管人們是否愿意承認,“公民”都已成為整個社會成員的最大公約數,無論是在個體間或個體與國家間,在關涉自我權利和義務的認知上,在社會價值觀的認同上,在對公共事務的關切上,在個體社會活動的行為意向上,人們只能別無選擇地以“公民”相待。這就是公民身份與其他身份的本質區別。因此,只有緊緊圍繞公民這一元身份及憲法賦予它的基本權利和義務,當代公民道德建設才能獲得穩固的基點,其所構建的公民道德規范才能被廣大社會成員真正接受,也只有在此基礎上(基于元身份而構建的最起碼的道德要求和社會道德秩序)才能進一步去討論更高的道德理想和謀劃更好的“可能生活”。
當然,當代中國公民道德發展逐步回歸的過程也遭遇了來自各方面的挑戰。首先,這種挑戰來自于經濟體制轉軌所帶來的人們對市場經濟的盲目崇拜。持續高速增長的GDP使人們很容易將原本屬于市場交易領域的基本原則,如等價交換、自由競爭、利益最大化等直接簡單地移植到公民道德建設中來,并以“符合市場經濟規律”的名義加以辯護,從而忽略了公民道德建設自身的相對獨立性和特殊性。與之相關聯的是經濟體制轉軌所帶來的社會轉型和市場經濟中利益群體的多樣化也使相對穩定的價值觀念難以深入人心,很多東西還沒來得及凝固就已經被取代了,道德共識的達成頗為困難。其次,隨著利益焦點的轉移,人們無論在心理上還是具體實踐中對公共事務的參與熱情都大大消退,政治冷漠成了一種較為普遍的社會現象。“形式主義的政治參與、敬而遠之的政治態度、實用主義的參政觀念、極度薄弱的政治效能感”,成了轉型期普通民眾政治生活的真實寫照。對于公民道德建設而言,這種冷漠顯然是不利的,因為無論從公民的基本內涵來看,還是從公民道德的現實表征來看,積極理性地參與公共事務都是一項重要的指標。再次,伴隨著經濟全球化而來的文化全球化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人們對于本土文化的認同,同時建立在西方抽象的自由、民主、平等價值觀基礎上的“普世價值”的不斷入侵也使思想道德建設領域出現了某種非意識形態化的趨勢。這不僅導致了大量西方自由主義、個人主義、拜金主義、消費主義和享樂主義等消極價值觀念對原有社會主義價值觀念的擠壓,也容易讓人們從思想上模糊我國公民道德建設的社會主義性質。最后,法制建設的不健全和相對滯后對公民道德建設長效機制的形成也產生了重要的影響。雖然我國出臺了眾多的職業道德規范,但針對“公民道德建設”這一主題的文件和條例,除了2001年頒布的《公民道德建設實施綱要》外,似乎并沒有看到其他更多綱領性的文件,至于以法律形式出現的條例則更是屈指可數,這使國家和政府提倡的道德規范和價值觀念以及公民在協商對話中形成的道德共識無法得到制度上的保障,結果往往導致公民道德建設事倍功半。
總而言之,在社會不斷變革的過程中,中國公民道德建設正呈現出某種回歸自身的基本態勢,并面臨著來自社會變革所帶來的眾多挑戰。如何正確看待這種回歸,如何積極應對已經出現和可能出現的挑戰,已成為當代中國公民道德建設發展過程中不得不認真思考的一個問題。或許只有回答了上述兩個基本問題,當代中國公民道德建設的發展才能真正獲得現實起點和理想的終點?!
責任編輯:楊義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