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延高詩歌中花的意象分析

晏涵

內容摘要：詩人車延高在詩歌創作中對傳統審美意象花進行了大量的選取和應用，這些花的意象大致可以分為兩大主色調系：一類是以桃花為代表的暖色調系列，一類是以荷花、雪花為代表的冷色調系列。車延高詩歌對花的意象的運用受到了中國古典詩歌溫和敦厚之美的熏陶，同時可能也受到了西方詩學的影響。這些意象對當代詩歌審美意象的破壞與重建具有重要的示范意義，展現了詩人獨特的審美視角與美學傳達。

關鍵詞：車延高 詩歌 意象

當代詩人車延高在其現代詩歌的創作中對于詩歌中的花意象的探索是對于現代詩歌審美意象意蘊的一次實踐性初探。詩人在對于這一頗具中古典濃郁氣息的意象——花在汲取傳統文化精神養料的基礎上，受西方現代印象派的影響，在詩歌中對于花這一意象的選取和色調的選擇，不僅對于詩歌本身形成一種獨特的視覺美感，而且還形成了頗具個人特質的詩歌意象組。從而實踐了對于現代詩歌審美意象的破壞與重建。

一.兩大主色調冷靜又不失溫和

中國詩歌傳統重在寫意，類似于國畫。不飾濃墨重彩的渲染，重在意境的和諧而傳達出人的審美體驗和情感內核，崇尚溫和敦厚的沖淡之美，并影響到歷代的文人創作。而精飾雕琢的華麗辭藻雖美但終是難登詩歌藝術巔峰。因而傳統古典詩歌崇尚的是情、景、境三者的和諧，情感，色調，畫面、意境的和諧。因而在色彩方面的選取以“諧”為旨。而西方美學崇尚的是光與色的明暗對比，在印象主義的影響下尤其如此，強調視覺的直觀感而顯示出來的沖擊，渲染氣氛，表現情感。色彩、明暗成為指導他們創作思維的一個重要的方向。車延高的詩歌意象的選取則是二者融通的結果。

在《車延高自選集》[1]中選錄了車延高的《向往溫暖》、《日子就是江山》、《把黎明驚醒》等詩集中的詩歌一共413首。其中關于花這一意象的詩歌不重復累計統計有104首。由此可見詩人對于花這一意象的鐘愛可見一斑。這些花的意象大致可以分為兩大主色調系：一大類是以桃花為代表的暖色調系列，如：《姐姐你應該美》、《日子就是江山》、《應該把我醉在這里》、《牽手的地方》等；一大類是以荷花、雪花為代表的冷色調系列，如：《一瓣荷花》、《向往溫暖》、《天空已不記得你》、《簡潔創造了圣潔》等。色彩前者為濃艷、后者偏清冷。這些花的意象的選取基于詩人情感表達的需要同時又契合了這些花生命的獨特的特質。以花的命運暗示人物命運或者是自然界運行的法則，在溫和中不失冷靜與理智。花這一意象不僅是詩歌中的重要的審美元素，而且還形成了具有個人氣質的凝固化的審美意蘊。雪花、雪蓮冷色調意象的選用體現了詩人對于生命本體的探討。而桃花、藏紅花等暖色調意象的選用則體現了詩人對于生命的存在意義的追尋。體現了東方的詩歌的意境之美和西方明暗之間的哲思之美的完美的契合。

二.意象向現代生活視域擴延

意象是主觀情意和外在物象相融合的心象，而非簡單的客觀的對應物，是融合了詩人自我的生命體驗和表征附著于客觀對應物的一種生命體驗的外化形式，其生成的基礎是人的審美體驗。因此在對于意象的審美意蘊的解構與重塑中，作為審美主體詩人具有重要的作用。以我之眼觀物，物皆著我之色。在中國古典詩歌意象中詩歌中的意象更多地充當的是詩人主觀情感的投射物，凝聚于外在的物象。托物言志、借物抒懷就是從其中衍生發展的。但在中國的古典詩歌中花的意象更多的隱喻詩人的高潔的品格，如陶淵明之于菊，或是詩人志向或境遇的隱晦吐露，如王安石的北陂杏花，陸游之于落梅。溫柔敦厚而不失雅致風流。而車延高在自己的創作實踐中試圖實現對于傳統意象意蘊的破壞與重建從而將其引入日常化的生活視域中。

在詩歌《日子就是江山中》中“二姐能把三月剪成一瓣瓣桃花/二姐把桃花戴在頭上，別的花就謝了/新郎是一等殘廢軍人，一條腿給了國家/二姐出嫁時山洼里桃花正紅/二姐的臉上開著桃花/陪送的嫁妝上也開著桃花/”。此處多處出現桃花，而桃花這一紅艷熱烈的意象已不僅僅只是形容女子的貌美，而是具有了更深的象征意蘊和多義性的豐富內蘊。二姐不僅貌美面如桃花，而且二姐心靈手巧，能把三月剪成一瓣瓣桃花。山洼里的桃花、臉上的桃花、嫁妝上的桃花皆洋溢著濃烈的熱烈、喜慶、吉祥之意，是對于二姐這種崇高精神的贊揚和肯定，也是對于美好日子的期待和憧憬。同樣在《姐姐你應該美》中“姐姐，你學會打扮吧/把黑發分配給均勻的亮光，推開羞澀/窗欞的左邊住滿桃花，右邊很像梨花/姐姐，你有資格風韻猶存/不要拋棄苦苦追你的兩片紅暈/那是媽媽給的，酒釀不出這樣的血色/”。詩人同樣以桃花的色澤的紅潤暗示姐姐正值芳齡的美艷動人和對于辛苦操勞的姐姐的愛憐。詩人筆下的桃花意象已不僅僅只是詩歌外在的情感寄寓物象而是與人物的命運緊相勾連，暗示了人物命運的走向。已經不再是單純的一個詩歌意象組成而具有了新的內質和張力。

桃花意象的象征性意蘊和生活化氣息的結合，使傳統的詩歌意象已經不再局限于館閣吟唱、文人騷客之間，而是將視線投于普通人物的命運和平凡人身上的樸素美好的人性光輝。典雅而具有深刻的文人貴族氣息的傳統的詩歌意象開始走向生活化、民間化，溫柔敦厚的中庸審美詩風，情感節制的傾向開始轉向更具有人性和個性化的強烈的情感表達。在創作實踐中從而實現了對于現代詩歌意象的現代化的探索。

三.意象意蘊的內質探索實踐

如果說在暖色系列的花的意象中詩人實現了對于傳統詩歌意象的視域范圍的延伸，那么對于冷色系列中花的意象詩人則是對于中國傳統詩歌的內在氣質，創作緣起的一種思考。中國古典詩歌崇尚主張“詩緣情，詩言志”，情是詩歌最動人最重要的部分。“中國古代意象詩以個體主體性為內核，以主觀化抒情性意象為表征，所以緣情就成為它的本體價值取向”。[2]在車延高的詩歌中充滿溫情色彩的抒情性詩歌也是占有相當大的部分，但此外詩歌中也有相當部分是詩人作為生命個體對于理性的哲思與生命本體意義的思考。在摻雜了佛法禪悟思想的和西方哲理思辨的影響下，使詩歌內在氣韻呈現出一種理智的寧靜之美。endprint

在車延高的詩中，在冷色系列中蓮花意象的選取、特別是雪蓮這一意象的選取，不同于傳統的贊頌蓮本身的“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的特質，以突出其品格的高貴或人格的高潔。也不同于龐德的揭露到反思的思維模式，重在思辨，意象不過只是詩人可以創造，在主客體對立的世界里創造一種短暫的主客統一，而達到的一種陌生的物我交融的世界的媒介。詩人回歸到蓮花意象本初的生命外部形態特質而呈現的獨特的審美的意蘊，在佛道的飄逸空靈中又充滿生命的禪意和原初生命意識。在《一瓣荷花》中“我來的時候一朵荷花沒開/我走的時候所有荷花都開敗了/像一個白晝輪回了生死/睜開大徹大悟的眼睛/一只是太陽，一只是月亮/……”蓮花的外部形態與佛家的蓮座以及道教的相關法座都有外形上的相似之處，而佛道崇尚的自由空靈飄逸給現世的人的心靈打開了另一扇覺悟之舟。特別是佛家的禪悟、輪回觀開啟了人對于生命本源的意義的思考。但是詩人并沒有沉浸于輪回天命的虛無之中淺吟低唱，而是試圖達到以彼岸世界關照此岸世界的生活態度。正如詩人在詩中所言“腳下的路黑白分明/命運小心翼翼地走/起伏的浪花忽高忽低，揣摸不透/只有水滴單純，證明著我的渺小/”。詩人對于生命存在的本體的意義的思考，回歸關照充滿人道主義溫情而非色空之中，執著于業海。在充滿思辨的色彩中詩人融入了更多溫情的色彩，而給人內心以溫寧。

車延高詩歌中的蓮花意象的選取明顯受到了古典禪詩的影響，但是卻不同于中國禪詩重在了悟，而是重在回歸人性本初，回到生命的源起，思考在浩渺宇宙中人的命運。因而蓮花意象從出塵不食人間煙火的氣韻到開始沾染了生活的氣息。生命存在的本體的意義的思考，充滿了哲思與溫情，而又不同于西方哲思給人的揭露——反思式的思維模式。冷靜而不失溫和。是詩人在西方詩學的影響下對于當代詩歌意象的意蘊的進一步的探索與重建。

車延高的詩歌從古典詩歌中汲取養料，不論是在意象還是在語言、題材方面都有借鑒，同時又能夠體現出一個現代詩人對于古典詩歌創作的自覺地揚棄，在形式、內容等方面都有開創。詩人在自選集中選取了大量關于花的意象，并在創作實踐中自覺的汲取中國古典詩歌的精神養料和借鑒西方詩學理論從而實現了對于花這一傳統審美意象的破壞與重建。對于當代詩歌的進一步發展示具有啟示意義。很大程度上顯示了現代詩歌的審美意象是對于中國古典詩歌意象——花的一種破壞和重建。是一種揚棄，一種對于現代詩歌意象內蘊的探索。

參考文獻

[1]車延高：車延高自選集[M].長江文藝出版社，2011.

[2]陸紅穎.現代派情詩的古典意蘊[J].文學評論，2006（4）

（作者單位：江漢大學人文學院）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