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雪姣 陳 渝
(重慶理工大學 語言學院,中國 重慶400054)
周桂笙(1873—1936)名樹奎,字佳經,又字辛庵、新庵、惺庵、新廠,號知新子等。江蘇南匯(今屬上海)人。他是晚清偵探小說翻譯熱潮中的領軍人物。據稱他早年入讀上海廣方言館,后進入中法學堂,先后研習法文和英文,有扎實的外語語言基礎。他最初在《新小說》雜志發表小說譯作,后任《月月小說》譯述編輯,專門從事西方小說翻譯,廣泛涉獵科幻、言情、政治、教育等多種題材的小說,其中以偵探小說的翻譯成就最為顯著。本文將首先還原晚清的社會歷史語境,并在此基礎上探究周桂笙在偵探小說翻譯實踐中的一系列大膽開拓與嘗試。
甲午中日戰爭失敗后,晚清政府被迫簽訂了喪權辱國的《馬關條約》。西方帝國主義列強不滿日本在中國獲得的利益,即而掀起了瓜分中國的狂潮。面對不斷加深的民族危機,一些有遠見的中國知識分子意識到,要救亡圖存、振興國家不能僅僅只借鑒西方先進的科學技術,必須要改良思想推進社會制度的革新。在思想上,他們逐漸擺脫了“中學為體, 西學為用”的桎酷, 轉而要求輸入“歐西文思”[1]。晚清的有識之士希望以此來開啟民智,喚醒國民的民主意識。為實現這一迫切的目標,最迅速、最直接的方式莫過于翻譯西方社會政治、經濟、文化等諸多面的書籍。周桂笙曾言道:“吾國開化雖早,而閉塞已久;當今之勢,茍非取人之長,非廣譯其書不為功:厥先識之士,不新之是圖,而維舊之是保,抑獨何也。”[2]可見,他充分意識到了翻譯的目的以及翻譯的社會功能,并且大力倡導譯書以便棄舊圖新。
于此同時, 以梁啟超為首的晚清知識分子掀起了一場轟轟烈烈的文學運動,史稱“小說界革命”。 梁啟超認為, 中國的傳統小說“不出誨淫誨盜兩端”,無甚可取之處, 唯一可行的辦法, 便是引介域外小說。他在《論小說與群治之關系》中提出:
欲新一國之民, 不可不先新一國之小說。 故欲新道德, 必新小說;欲新宗教, 必新小說; 欲新政治, 必新小說; 欲新風俗, 必新小說; 乃至欲新人心, 欲新人格, 必新小說。[3]
在梁啟超等人的極力推崇下,時人開始注意到小說在社會政治經濟、文化道德方面所起的作用。好的小說具有社會啟蒙的功能,能裨益世道,感化人心,具有移風易俗、啟發民智、改良社會、振興國力的功效,也可以承擔起喚醒民眾、推動社會發展的責任。
隨著“小說界革命”的興起,梁啟超對譯介域外小說的倡導得到了周桂笙、吳研人、魯迅等人的積極響應。據悉,自從梁啟超于1902 年11 月創辦《新小說》雜志以來,周桂笙就開始積極向其投稿。后應吳研人(《月月小說》雜志編輯)的邀約任《月月小說》譯述編輯,專門從事西方小說翻譯,陸續翻譯了多種題材的小說。
在眾多的翻譯實踐中,周桂笙對偵探小說的翻譯表現出極其濃厚的興趣。早在1903 年,周桂笙就開始翻譯法國作家鮑福的偵探小說《毒蛇圈》,并一炮打響。“先有一兩種的試譯,得到了讀者,于是便風起云涌互應起來,造就了后期的偵探翻譯世界。與吳趼人合作的周桂笙(新庵)是這一類譯作高手”[4]
在中國的傳統文學的土壤中缺乏“偵探小說”這一門類。事實上,偵探小說是一種舶來品,屬于西方通俗文學的一種。偵探小說是以案件的發生和推理偵破過程為主要描寫領域的小說,又稱偵探推理小說、偵破小說、推理偵破小說等。其內容主要反映的是現代的理性思辨精神,講究的是科學與民主,弘揚的是法治思想和社會正義。難能可貴地是,周桂笙早在1904 年就清楚地認識到了這一點。他在《歇洛克復生偵探案·弁言》中明示:“尤以偵探小說為我國所缺乏,不能不讓彼獨步。 蓋吾國刑律,訟獄大異泰西各國。偵探之說實未嘗夢見”。[5]
此外,受梁啟超等人的影響, 周桂笙發現傳播科學知識最好的工具不是介紹科學理論的教科書或者工具書, 而是包含科學知識的小說。這種“不登大雅之堂”的、通俗的文學類型最受廣大普通民眾的喜愛,因而可以即快速又廣泛地輸入西方文明、傳播科學知識, 以達到破除迷信、啟迪民智的效果。
在談到翻譯偵探小說時,周桂笙說:時彥每喜譯偵探小說—— 夫譯書無論為正史、為小說,無非為輸入文明起見。雖然,文明豈易輸入哉?必使閱讀能被其影響而后可[6]。
可見,他迫切希望借助翻譯偵探小說在帶給人們閱讀趣味的同時,可以幫助人們了解西方社會,開啟民智。由此來引進新思想、輸入新文明來變革中國的社會現實。這樣的抉擇無疑順應了清末民初的時代潮流。
在翻譯題材方面,周桂笙選擇了通俗文學的一個門類——偵探小說。其代表作有:《毒蛇圈》、《歇洛克復生偵探案》、《雙公使》、《失舟得舟》、《海底沉珠》、《紅痣案》以及《福爾摩斯再生案集》。[7]這些偵探故事案情撲朔迷離,結局變幻莫測。從他的翻譯選材上,我們不難看出周桂笙敢于大膽揣摩讀者的審美趣味和欣賞眼光,率先引進了西方通俗小說中的偵探小說。這無疑顯示出一個時代熱潮引領者對于時代需求和發展趨勢的敏銳感知力和洞察力。也正是由于周桂笙等小說翻譯家的積極參與,成功引入并推介了西方偵探小說,為后來中國偵探小說的發生提供了絕佳的模板。
清末民初,白話文尚未興起。“雅”的翻譯美學占據主導地位,推崇古文翻譯。以“林譯小說”為代表的文言文譯本風靡一時。然而縱觀史料,我們不難發現周桂笙主要使用淺近文言文和文白相雜的語言來翻譯偵探小說。由他翻譯的大部分小說是在當時發行的報刊上連載的。這些報刊為了增加銷量和收入,必然追求語言的通俗化以期擴大受眾范圍。楊世驥評說:“周則完全是一種平易的報章體的文字,這在當日翻譯界實在是一種大膽嘗試。”[8]
例如,《毒蛇圈》中的一段對話:
暖,那是什么話兒呀,你可要好好的記這, 你爹爹沒有答應,你是不能嫁的呀。
我也知道是如此,所以才對你說呀。
那么說你真是有了,但不知你的老公是在哪里找得的呢?
在史太太的客廳里。
可見,他沒用采用“且聽某某道來”,“某某曰”這樣的字眼,而是照原文采用通俗易懂的白話行文,很好地再現了原文的藝術特征,能讓讀者耳目一新。
[1]郭延禮,近代西學與中國文學[M].百花洲文藝出社,2001:182.
[2]鄒振環.譯林舊蹤[M].江西教育出版社,2000:25-27.
[3]梁啟超.論小說與群治之關系[J].新小說,1902:1.
[4]阿英.晚清小說史[M].北京作家出版社,1995:186.
[5]周桂笙.歇洛克復生偵探案·弁言[J].新民叢報,1904(3):7.
[6]周桂笙.評《電術奇談》[J].新小說,1905(5).
[7]楊續容.周桂笙與清末偵探小說的本土化[J].文學評論,2009(5):184.
[8]楊世驥.文苑談往[M].中華書局,1945:12.
[9]周桂笙.毒蛇圈[M].岳麓書社出版社,1991: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