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培訓，真忽悠

文·圖/歐陽飛 樊離

假培訓，真忽悠

文·圖/歐陽飛 樊離

2010年8月2日上午8點多，江蘇省淮安區春庚職業技術學校校園內，兩名身材魁梧的年輕男子正在一名中年男子的指揮下，向另一名四十多歲的男子施暴。很快，警察趕到，指揮打人的中年男子悄悄溜走，而打人者則被警方帶到派出所問話……

校內上演全武行

經調查，指揮打人的中年男子，竟是這所學校的負責人——校長顧長春，而被打男子正是這個學校的前員工朱某。朱某曾是這所學校的職工，因顧長春拖欠其工資一直沒有說法，8月2日上午他來到學校，在聯系不上顧長春的情況下，為了逼顧長春現身，朱某找來鎖，將學校的前后大門鎖了起來。

校長顧長春聞訊后，立即打電話報警，并跟隨一名警察來到學校。顧長春與朱某見面后，沒談幾句，就吵了起來，氣急敗壞的顧長春，當著警察的面大叫道：“今天我不把你辦掉，我就不姓顧！我現在就找人來辦你！”然后，顧長春拿起電話，當著民警的面叫人來學校毆打朱某，民警和在場的保安趕緊上前勸解，雙方才漸漸平靜下來。民警見事態平息，就離開了。

但是民警剛走沒幾分鐘，一輛轎車就來到學校門口。從車里下來三個彪形大漢，隨即，顧長春走上前去，和幾個彪形大漢說了幾句，幾個人立即朝著朱某所在的會議室氣勢洶洶地奔了過來。朱某見狀，趕緊從里面鎖上大門，并立即打電話報警。話沒說完，顧長春一腳踢開會議室的們，指著朱某說“給我打！把他打趴掉了！”幾個青年一擁而上，對著朱某就是一陣拳打腳踢，朱某當即血流滿面。

打了一陣子后，幾名青年走出會議室，朱某立即沖出去，死死抓住其中一名青年，顧長春見狀，手指著朱某說：“給我再打，往死里打！”幾名青年又是一頓拳打腳踢。打完之后，顧長春還惡狠狠地說“這個打的不算，今天晚上到你家去……”就在這時，警車趕到，顧長春趕緊上車逃離現場。

令警方沒想到的是，這起故意傷害案后面又牽出了另一個案子……

暴力門牽出詐騙大案

朱某在敘述完自己被打經歷后，向警方舉報，自2006年開始，顧長春所負責的春庚技校在無真實勞動力培訓的情況下，偽造培訓資料，上報至扶貧辦和勞動局，騙取國家村勞動力轉移配需補助經費數萬元。而朱某自己，就曾在顧長春的授意下，參與過編造假材料、搞假培訓的活動。

這個舉報，立即引起警方的重視，經初步偵查，2010年11月5日，警方對顧長春涉嫌詐騙一案正式立案偵查。11月16日，顧長春被抓獲歸案。同日，警方對其辦公室進行搜查時，發現大量勞動力轉移培訓資料，并在其文件柜中搜查出偽造的上海等地公司的印章11枚。經區扶貧辦及其他相關部門調取資料發現，自2006年至案發時，顧長春先后領取的國家專項補助資金已高達近100萬元。

被覬覦的國家培訓專項資金

1970出生的顧長春，曾在江蘇省盱眙縣某機關上班。1995年，不愿安于現狀的顧長春，籌建了淮安市淮海職業技術學校，該校系個人獨資的民辦學校。2004年，顧長春來到淮安市人口最多的淮安區（原楚州區），注資50萬元，成立了楚州區春庚職業技術學校，自任校長。為了便于開展工作，打通各方關節，顧長春聘請了該區離任的兩位老干部擔任學校副校長。

盡管顧長春開辦了學校，卻沒有招生資格。于是顧長春就將學生學籍先后掛靠有招生資格的三所職業學校，并開始向社會招收學制二至三年的職業高中、中技學生，主要從事職業技能培訓，包括電子、機械、服裝、電腦、車工、鉗工等方面的培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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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年初，顧長春聽說，為了提高農民收入，推動農村勞動力向非農業產業和城鎮轉移，國家專門劃撥資金設立了陽光工程和扶貧工程，即由政府公共財政支持，通過對農村貧困戶和剩余勞動力進行培訓，提高農村勞動力素質和就業技能。扶貧工程的培訓對象是農村的貧困戶，而陽光工程的培訓對象是農村社會勞動力。符合條件的職業技術學校，在獲得相關部門認可后，即可開展此類培訓，并按規定領取國家補助。顧長春覺得這是賺錢的好機會，便通過多方努力，終于在2006年7月，春庚技校被確定為農村勞動力轉移定點培訓機構。

根據相關部門要求，培訓機構培訓的學員達到規定的課時，并保證安排就業率達到90%以上的，培訓機構在向陽光辦或扶貧辦提供開班錄像、結業錄像、學員實習錄像及開班課時數證明等材料后，相關部門對培訓班提供的學員信息進行電話抽查，一切符合要求的，即可按人頭領取國家補助資金。每培訓一人，可領取400元的專項補助資金。但顧長春經“研究”發現，按照江蘇省文件的規定，國家勞動力轉移培訓最低要求達30天，扶貧培訓最低要達15天，如果搞真的培訓，除去場地費、教師費及招生所需費用，自己能得到的利益非常有限。于是，他動起了歪腦筋，并開始實施他的“宏偉”計劃。

先結業后開班，培訓就是搞忽悠

2007年11月份，顧長春請朋友介紹結識了某繡品廠廠長，顧長春告訴廠長，要在其廠里掛個牌子設培訓點，需借用廠里的場地和工人搞個培訓。廠長問怎么培訓，顧長春明確告訴廠長，培訓只是走形式，事后，每個工人給廠長50元好處費，廠長一聽，當即答應。

第二天上午，顧長春早早來到廠里，在廠門口掛上了事先做好的培訓點招牌，然后從一所學校拖了幾十張桌子和椅子，擺放在一個閑置的廠房里，又將寫有培訓班開班儀式字樣的橫幅掛了起來。工人上班后，顧長春立即讓廠長安排幾十名工人來到“教室”落座。因為工作都是計件工作制，工人來了后，有點坐不住，為了節省時間，在領導來之前，顧長春先安排工作人員將橫幅上的“開業”二字換成“結業”，隨后開始拍照。剛拍完，兩名專門負責勞務培訓的檢查人員來了，顧長春趕緊安排人員將橫幅上的“結業”換成“開業”，在檢查人員到了教室后，“培訓”開業儀式正式隨即開始。

檢查人員見培訓班像模像樣，看了一會兒就走了。隨后，在顧長春的授意下，廠長對在場的工人“培訓”道：“今天培訓雖然很短，但如果有人打電話問你們有沒有培訓，一定要說培訓的，而且連續培訓了一個月?！闭f完，廠長就將工人們全部解散了。顧長春拿走了廠長提供的50多名工人的名字、電話號碼、住址等信息后就離開了。

不久，顧長春打電話通知廠長去領錢，并將廠里公章帶著。廠長到了顧長春的技校后，顧長春拿出一張寫好的用工證明，上面寫有該廠是顧長春技校的培訓點、已經接收了該校培訓后的工人人數等內容。廠長一一照辦后，顧長春取出2500元好處費給廠長。而后不久，顧長春憑借這些資料，按每人400元的標準從有關部門騙取了培訓補助2萬元。

2009年，國家對扶貧工程對象進行了嚴格限定，規定扶貧工程的培訓對象，必須是登記在冊的扶貧建檔立卡戶，這為顧長春搞虛假培訓增加了操作難度。于是，為了能應付上級有關部門的檢查，將“培訓”工作順利推進，聰明的顧長春費盡心思，先后聘請了多名曾擔任過教育和政界領導的離退休人員，利用他們的人脈關系幫自己尋找符合條件的學員。2009年初，曾在不同鄉鎮擔任領導職務的王某和劉某等人先后被顧長春招致麾下。

2009年4月，顧長春將從扶貧辦調來的貧困戶名單給王某，讓其到自己曾工作的鄉鎮去“搞培訓”。按照顧長春的交代，王某找到貧困戶比較集中的兩個村的負責人，讓負責人去找貧困戶收集身份證復印件和聯絡電話。隨后，村里負責人將這些貧困戶一一召集起來，在村小學里開辦培訓班。在村干部的大力配合下，當天就來了五十多人。

重復使用學員信息，偽造企業公章瘋狂行騙

多次搞假培訓都能蒙混過關，讓顧長春嘗到了甜頭。顧長春興奮地意識到，簡單搞一下開課儀式，偽造一下證明材料，就可以有好幾萬元的收入，這比辛辛苦苦辦學校來錢可快多了。此后，自認為找到發財捷徑的顧長春，又多次用類似手法成功騙得補助款。

然后，連這種走形式的培訓，顧長春漸漸也覺得有點“繁瑣”了。

顧長春思量，到廠里找人培訓走過場，既要四處找人找場地，還要給人家好處費，不太劃算，于是，他決定對行騙手段加以“升級”。顧長春開始思量：學員培訓后進廠的材料很好辦，私刻一下一些企業的公章即可，但學員的個人信息卻是不能隨意偽造的，因為有關部門在審核時要進行電話抽查。最后，他靈機一動，“個人信息不能偽造，卻可以重復利用啊?！庇谑?，顧長春玩起了移花接木的把戲。他把一些扶貧技能培訓的人員身份信息，重復用于陽光工程培訓，同樣，再把陽光工程培訓的學員材料用為扶貧培訓，同時，還將往年的學員信息多次重復再用。而在報材料時，顧長春通過與相關核查人員吃吃喝喝，使得這些部門人員也對顧長春提供的材料一路綠燈。就這樣，一個個連走形式都免掉的“培訓班”就這樣產生了。

2008年7月，顧長春讓下屬從某工具廠收集了十幾名工人的信息，但是，這個人數達不到開班標準，也賺不了多少錢。于是，他將以前用過的有關企業的工人信息與這些工人信息編在一起，隨后偽造了一系列資料。據警方從有關部門獲得的資料顯示：顧長春在該工具廠對60名無業人員進行了培訓，并全部安排進了該廠就業。但是當警方將相關資料出示給企業負責人時才得知，顧長春根本就從沒在這個廠搞過什么培訓，上面60名工人的名單里，只有12人是廠里的工人，且都是多年的熟練工，廠里用工證明的公章也是假的，廠長連顧長春是誰都從沒聽說過！

警方經比對發現，2008年扶貧工程車工（1）班51人和陽光工程車工（3）班51人全部重復，2008年扶貧工程鉗工（1）班61人和陽光工程車工（1）班61人完全重復，這樣的完全照搬還有很多，經比對，有180余人重復出現在2006年至2009年的“陽光工程”“扶貧工程”培訓中，有的甚至出現了三四次。

為了掩蓋自己弄虛作假的犯罪事實，顧長春也是煞費苦心。在編制申報材料整個操作過程中，他都安排專門人員編造培訓資料，但這些人員在不停更換，新接手的人員，就按照老的資料內容照搬過來。而到有關部門開會、領取和報送資料、領取補助費用這些“核心機密”的事，顧長春則全部交給其一名親屬去做，從不讓外人插手。

但是，處處謹慎的顧長春，怎么也沒想到，自己會因為耍一時之橫，激怒了曾參與其材料造假的朱某，并將其行為向警方做了舉報。因時間較長，加之諸多學員無法聯系，顧長春涉嫌詐騙的諸多金額無法查證。僅就目前查證的證據來看，在不到三年的時間里，顧長春利用虛假培訓、偽造企業公章、重復利用學員信息等手段，先后11次騙取國家專項補助金共計21萬余元，卻沒有將一個農村勞動力通過培訓輸送進非農業行業。警方在對顧長春辦公室進行搜查時，當場繳獲了上海、蘇州及淮安本地的多家企業公章11枚。

淮安市淮安區人民法院經審理認為，顧長春采取欺騙手段虛構培訓事實，偽造培訓材料匯編，騙取國家財政專項補助資金，數額巨大，其行為構成詐騙罪；顧長春授意、指使社會人員故意傷害他人身體，致人輕傷，其行為構成故意傷害罪。

據此，2013年7月，淮安區法院以詐騙罪、故意傷害罪判處顧長春有期徒刑四年三個月，并處罰金人民幣2萬元，并責令其退還所有涉案贓款……

編輯：黃靈 yeshzhwu@foxmail.com

檢察官說法

江蘇省淮安區人民檢察院在辦理春庚技校校長顧長春詐騙20余萬培訓補助資金一案時發現，該專項補助資金運作環節存在三大問題，容易引發犯罪，亟待引起重視。

包括：培訓機構選擇把關不嚴，導致定點機構資質參差不齊；培訓要求落實監管不力，導致培訓過程基本流于形式；補助資金申領審核不細，導致弄虛作假也難以被發現。

針對上述問題，江蘇省淮安區人民檢察院建議：加大政策宣傳力度；加大對監管部門職務犯罪查處力度；規范與培訓機構合作模式；完善培訓過程監督、補助資金審批程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