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來守護過勞的“店小二”

文/冬冬

誰來守護過勞的“店小二”

文/冬冬

在“雙十一”，淘寶單日成交額達350億元，電商的發展勢如破竹。但在發展的背后，卻存在著諸多的社會問題。據了解，淘寶網目前大約有1000萬店主，這個數字每日都在劇增。除了店主、買家之外，在無數的網店背后，還有辛辛苦苦付出的店小二，他們為店主打工，充當客服或發貨員的角色。可因淘寶店沒有營業執照，無法和其簽訂正規的勞動合同及為其買保險，他們的利益往往得不到充分的保護，加班更是家常便飯。

新疆醫科大學的學生李泉就是一名店小二，雖規定每天上五個小時的班，可她幾乎天天加班。這期間，因為長時間面對電腦，她患上了“光敏感性癲癇病”，面對未知的人生，她憤而向“店主”討要治療費和精神損失。這是我國首例店小二狀告網店店主的案件，雖然雙方有事實上的雇傭關系，但因為兩人都是在校大學生，作為在校女生的被告尚沒有法人資格，雙方無法簽訂勞動合同，在鼓勵在校大學生創業的今天，此案將如何判決，引起多方關注。

聘請校友當店小二

2012年3月11日，新疆醫科大學食堂門口的公告欄上貼出了一則招聘啟事：本人開有一家淘寶網店，現因業務繁忙，特聘請店小二一名，兼職或全職均可，待遇面議。

發布這則招聘啟事的是該校公共衛生管理專業的大二女生姚清。22歲的姚清家住浙江義烏，父母在老家開了一家五金百貨店，大姑蔡蘭在烏魯木齊從事茶葉干果批發生意。從小，大姑就對姚清十分疼愛，姚清之所以選擇來新疆上大學，也是想離大姑近一點，能多去陪陪她。

大一下學期，課程不多，姚清決定在淘寶網上開一家網店，專門出售新疆特產的干果。大姑舉雙手支持她開店，貨源她提供，進價絕對比外面便宜，而且她還有實體店，大訂單也能接。2011年2月26日，姚清的“西域疆果”店開業了，店鋪里的商品琳瑯滿目，和田玉棗、阿克蘇薄皮核桃、沙漠果、哈密瓜干、巴旦木、手剝小銀杏……西域風格的店面，再加上價格比別家便宜，開業后生意一直不錯，買家大多是外省市的。

網店開了后，每天一下課，姚清就急著往宿舍跑，她得去處理買家留下的訂單和留言，晚上忙到10點多是常有的事。時間長了，姚清視力急劇下降，眼睛經常疼得睜不開。大姑知道后很心疼，建議她請一個店小二來幫著打理，如果是同校的學生更好，方便聯系。

招聘啟事發出后，很多人應聘。該校中醫推拿專業的大一女生李泉便是其中之一。李泉說話做事都很實在，時間上也大致能跟自己錯開，姚清決定聘用她。兩人商議，李泉平均每天工作六小時，月薪1100元，主要負責跟買家聯系，偶爾也送送貨。兩人口頭訂的協議，沒簽任何合同，網店沒有營業執照，姚清也不能為李泉購買任何保險。

第二天，李泉正式上班。下課后，她便立即回到寢室打開電腦，熟悉店里的業務，仔細回復買家的問題。等姚清上線后，她才下線。兩人約定好，要確保店里每時每刻都有人在線，如果一個人有事，必須事先跟另一人交代好后才能離開。招了李泉后，姚清的空閑時間多了，有時，她也可以跟室友出去逛逛街，還可以去看看姑姑。一個月后，因為時時有人在線，店里生意比以前好了許多。

超時工作生過節

升入大二后，姚清的專業課多了，店里的事她也沒那么多精力去管了。李泉表示自己可以多花一些時間在店里，她想姚清對自己也不錯，偶爾加加班也沒什么。可隨著姚清課程越來越多，加班成了李泉的家常便飯。李泉跟她提過幾次，說自己也有課要上，也要休息。姚清聽后，明確告訴她：“到了時間你就下班，別因為店里的事影響了學習。”

可姚清越這樣說，李泉越不好意思多說什么，她幾乎每天都要加班一兩個小時。李泉想，自己的辛苦姚清都看在眼里，月底了就算不加工資，最起碼會請自己吃頓飯吧。誰知道，大大咧咧的姚清不僅什么表示都沒有，連句謝謝也沒說，這讓李泉心里很不好受，她覺得姚清沒把自己當朋友，自己就是一個店小二。

2011年12月25日是圣誕節。李泉和室友約好出去聚餐，可下午四點要下班的時候，還不見姚清來接班，加上生意不錯，不知道該不該去參加聚會。室友勸她：“沒必要為了那點錢，把你的業余時間都搭上。”禁不住室友的再三相勸，李泉最終去了，出門前，她給姚清發了條短信：“我下班了，今天生意不錯，你去店里看看。”姚清沒回，李泉不知道她是收到了還是沒收到。

聚餐時，室友拍著李泉的肩膀說：“傻妹妹，鈔票是重要，可別這么賣命，別人加班都有加班費，你倒好，天天免費加班。”室友雖是玩笑話，可“加班費”三個字卻在李泉的腦子里停了一下，自從在姚清的網店工作，自己幾乎每天都加班，但姚清卻從來沒提過加工資的事，或許自己應該找個機會提一提。

還沒等李泉提加工資的事，姚清就找她來了。那天晚上剛回到宿舍，姚清氣沖沖地打來電話：“下次你下線時我要是沒上線，你記得給我打電話，發短信有時我收不到，今天晚上就有個大訂單跑了。”李泉上線一看才知道，下午四點半左右，有買家詢問訂購100斤沙漠果能不能優惠點，可因為沒人在線，客人最終去了別家店。

李泉覺得自己很冤枉：“我是正常時間下班，下班后我還給你發了短信，可你沒回，我以為你知道。”“我下午有事，以為你會在線，今天圣誕節，生意肯定好，哪能不留人？”自己只是員工，只要不遲到不早退就行，難道必須無償加班嗎？李泉想辯解，可最終忍住了。那天晚上，李泉躺在床上，越想越生氣。姚清是習慣了“剝削”自己，自己正常下班，她反倒責怪起來了，不能總做好事不落好報。

可還沒等李泉開口，兩個人又產生了點小矛盾。那天下午，李泉原本去給江蘇的一個客戶寄貨，可姚清卻打來電話，說對方這兩天不在家，要求過兩天再寄，李泉只好把貨先放在寢室里。室友們不知道，幾個人把一袋核桃仁拆開吃了。一袋核桃仁幾百元錢，姚清的意思是從李泉的工資里扣。到了發工資的時候，姚清扣了李泉200元錢，只給了她900元。按理說，買東西就得付錢，這個道理李泉懂，可無償付出了很多的李泉心里還是有些不舒服：姚清有必要一點兒情面都不講嗎？如果真要算得清清楚楚，那自己的加班費是不是也要好好算一算。

“姚姐，咱們早就說好我每天只上五個小時的班，可你課程多，經常不在線，要不你考慮再請一個人，或是看怎么辦吧。”李泉沒明說，但意思就是讓姚清給她加點工資。姚清沒答應：“店里最近生意不大好，再請一個人不劃算，咱們倆多累累也就頂過去了，等過年時，我多給你點年終獎。”李泉對年終獎不抱什么期望，覺得不如加工資來得實際：“我這學期課程不多，以后可以多在店里待兩個小時，但工資能不能加一點。”姚清看著李泉，似乎沒想到她會提出這個要求。

“你也知道網店利潤本來就少，我給你開1100元已經不算低了，你自己考慮考慮，實在不行，我就換別人。”李泉一肚子的話來不及說，就被姚清一句話給頂了回來。既然姚清不愿加工資，自己按時上下班就行，店是她的，自己何必多管閑事。時間長了，因為姚清老不在線，店里的訂單開始大幅度下降。這時，姚清主動提出每月給李泉加100元工資，讓她花多點時間盯在店里。李泉算了算，加班費一般是一小時10元，這是便宜的，這樣的話，自己每天加半個小時班就可以了。

李泉的“公事公辦”讓姚清覺得她有點忘恩負義，當初自己看她過得辛苦，才給她一個工作的機會，沒想到她如今對自己算得這么清。姚清想，其他網店店主都說，店小二加班是常有的事，這幾乎成了網店行業的一條潛規則，既然你愿意干這份工作，就等同于你接受了這條規則，也沒聽誰說要加班費的事。

過度疲勞引發癲癇

2013年3月28日，由于店里很忙，放假在家的李泉和姚清都守在線上，兩人從早上七點一直忙到晚上九點。李泉一天沒吃飯，覺得有些頭暈惡心，晚上10點多的時候，室友們正有說有笑地準備休息，李泉突然倒在地上，手腳抽搐、嘴里直吐白沫。室友趕忙撥打了120，將她送到烏魯木齊市中醫院。出事后，姚清第一時間趕到了醫院，并墊付了5000元的住院費，第二天，李泉的父母就從佛山趕到了烏魯木齊。

醫生檢查后說，李泉是突發癲癇。醫生通過仔細詢問后得知，李泉除了上課外，其余時間都在網上，誘發癲癇的因素或許跟這有關系。聽醫生這么說，李泉父母忙點頭：“小泉打電話跟我們說，她在網上找了份工作，是不是累的？”姚清聽后忙解釋：“李泉的工作時間是我們早就排好的，她也同意。”李泉的室友都站出來幫她說話：“自從李泉幫你打工后，每天都加班，這點兒你也清楚。”

為了治好女兒的病，父母特意從北京癲癇病醫院請來專家給李泉會診。經過檢查后確認，李泉患上了“光敏感性癲癇病”，這種病多數是因為青少年大腦發育不成熟，長時間上網使大腦長期處于疲勞狀態，神經系統發生異常放電，導致中樞神經系統病變而產生的。這種病可以治愈，但是比較麻煩，而且病人康復后也要避免過多接觸電腦，否則還會再發病。

李泉的父母聽后，認為女兒長時間無條件加班是導致病發的原因，所以姚清得負擔這一系列的費用。因為要帶李泉回廣州治病，他們希望姚清先支付10萬元前期治療費用。李泉生病后，姚清已經墊付了約3萬元的醫療費，她覺得自己把這幾年開店賺來的錢都花在了李泉身上，已經仁至義盡了。再說李泉上網是因為給她看店還是玩游戲造成的，誰也不能確定，憑什么自己得擔負起這個責任。由此，姚清和李泉父母因為治療費的事產生了巨大的分歧。無奈，李泉的父母只得先將女兒帶回老家治療，然后委托老家一個親戚石建昌處理此事，如果跟姚清談不攏他們就打算打官司。

2013年4月27日，李泉一紙訴狀將姚清告上廣東省佛山市順德區人民法院，要求姚清支付李泉在烏魯木齊和廣州兩地已經發生的治療費用4.27萬元，支付姚清從2012年4月1日至2013年3月28日因延長勞動時間（超過約定的5個小時）而導致的加班費8300元，承擔后期治療費用16.1萬元，支付以后的生活扶助費21.7萬元，合計賠償總額42.9萬元。而姚清的代理律師認為，姚清不具備法人資格，也不是個體工商戶（個體工商戶須有營業執照），本案不屬于勞動爭議案，只能按人身侵權案處理。根據我國法律規定，此案應該在侵權發生地或被告所在地審理，因此提出管轄權異議。2013年5月26日，李泉轉而在烏魯木齊以侵犯人身權為由起訴姚清。

李泉的律師認為，姚清的網店雖未辦理個體營業執照，不具備用工的主體資格，但只要店小二付出了勞動，兩者之間的關系就應為雇傭關系。按《民法通則》相關規定，雇員在受雇過程中自身造成傷害或給他人造成傷害，其民事法律責任由雇主承擔。《非法用工單位傷亡人員一次性賠償辦法》第二條也作出明確規定，用人單位在無營業執照或者未經依法登記、備案以及被依法吊銷營業執照或者撤銷登記、備案的情況下招收勞動者并使勞動者受到事故傷害或者患職業病，雇主應承擔相應的責任。

同時，不管是網店還是個體單位，根據《勞動法》第41條規定，用人單位延長工作時間，應與勞動者協商，并支付相應的加班費。所以李泉向姚清討要加班費是有法律依據的。不過律師也承認，網店畢竟不同于實體店，其中的法律關系十分復雜，很多法律關系在以前的司法實踐中都沒有遇到過。而實際上，由于店主的法人地位不能確立，不僅損害顧客的利益，也損害店小二的利益，在這當中，十分龐大的店小二群體，地位最為尷尬。李泉的事發生后，在網店行業引起了軒然大波，那些一直沉默的店小二終于知道自己的哪些權益一直被侵害著，他們也可以有工傷，也可以有加班費，也可以有假期等等。

2013年8月16日，法院判決姚清賠償李泉醫療費3.14萬元，加班費因為提供證據不足不予支持。李泉對判決結果不服，已經委托律師準備上訴。近日，國家相關部門表示，他們將盡快出臺一系列措施，規范網店行業的秩序，有望在不久的將來，網店也將和企業單位一樣，擁有自己的營業執照，那些默默工作的店小二也會有自己的各項保險和工資保障。

編輯：薛華 icexue0321@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