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曾觸手可及

韓倚風

我絕對沒有想過要拋棄苗苗，這一點直到現(xiàn)在我仍無比確定。然而當一個能挽救我一生事業(yè)的機會擺在面前時，我心中情感的天平瞬間就傾轉(zhuǎn)了方向。

EMBA班的那些事兒

學期結(jié)束的聚會上，我喝高了，以致于散席時差點沒找著出口。幾個男同學還起勁吆喝著通宵玩牌，我搖搖頭拒絕了。再不回房間找個馬桶吐出來，我鐵定要在眾人眼前出丑。于是他們又去動員別人，整個場面鬧哄哄的。

這時有個女同學過來攙了走路歪歪扭扭的我一把，順便將一張酒店房卡塞進我的口袋：“你把這個弄掉了，我剛在那邊撿的。”

我含糊地說了聲“謝謝”，等進了電梯才忽然想起她是許薇，酒頓時醒了一半。我摸出剛?cè)o我的房卡，仔細看了看，果然在其中一面的角落里，發(fā)現(xiàn)了用圓珠筆寫下的數(shù)字：1208。

再將手伸進另一邊的口袋，我自己的房卡還好端端地留在那里，瞬間我明白了許薇的暗示。

EMBA開班的第一天，許薇就吸引了所有男學員的目光。她二十七八的年紀，穿著一襲深V領(lǐng)的連身裙，面容嬌好，身材火辣，站在一群已有些發(fā)福謝頂?shù)闹心昴腥死锔裢庠邸?/p>

整個開學典禮上，不少人都在暗暗打量著她，猜測她的身份。能拿得出幾十萬的學費來上這個班的，不是老板就是高管，而且以男性居多，偶爾有幾個女學員，基本也都是四十上下的半老徐娘。像許薇這樣的年輕姑娘，真的很少見。

開始時大家都懷疑她是某位大佬圈養(yǎng)的金絲雀，因為實在太無聊才會報讀EMBA。但這個猜測很快就被推翻，難以想象一個開著路虎滿街跑的女人會是別人的附屬品，而且每次開課，她都是獨來獨往，看上去不像有男人。

后來不知是誰傳出來，她爸爸是個新加坡富商，準備把生意拓展到中國，所以先派她過來考察市場。反正她有的是時間和金錢，就報讀了EMBA，還成了好幾個高檔俱樂部的VIP會員。

“這不像是來考察市場，簡直就是來選婿的。”有個男同學忽然曖昧地開口，其他人頓時都意味深長地笑了。

那時我的心微微一動。這期的男學員中，大部分都是已婚的中年男人，像我這樣的單身才俊寥寥無幾。如果這玩笑是真的，我的勝算無疑最高。

唯一的問題是，我已經(jīng)有女朋友了。

青蔥歲月的愛情

我和苗苗認識了十二年，真正在一起的時間卻只有一年半。我們是大學同學，然而在學校的那幾年我們卻沒打過幾次交道。

那時候的我因為家境貧寒，每個學期都必須打上好幾份工才能攢夠生活費和來年的學費，根本沒有多余的時間考慮其他事情。

班上的女生中，苗苗給我的印象比較深。她不像其他年輕女孩子總是熱衷于化妝品或追明星，而是認真地讀書上課。每次我騎車去打工的時候，總能在校南門前的草坪上看見她，她素面朝天，心無旁騖地看著手上的書，在藍天白云的映襯下無比美好。

她那求知若渴的態(tài)度，令我產(chǎn)生共鳴。只有像我這樣一無所有、未來全靠自己的人，才能體會時間的可貴、知識的份量。我不禁猜測她是否也同我一樣，來自某個偏遠的山村，柔弱的雙肩過早地承擔起生活的重負。

我對苗苗很早就有了好感，可是當時的我卻不敢表白。我不希望喜歡的人跟自己一起捱窮受苦，那只會讓我更難過。

大學四年，我就這樣忙著學習和兼職，同時在遠處默默地注視著她的身影。

畢業(yè)后我攥著四年打工積攢下的一點錢，注冊了自己的IT公司。剛開始只租得起巴掌大的一間小辦公室，我一個人忙里忙外，晚上直接在公司打個地鋪，什么樣的苦都捱過。慢慢的，生意上了軌道，公司的規(guī)模也一天天擴大。到第六年，我已經(jīng)進入千萬富翁的行列，就在那時，我再次遇見了苗苗。

那是在業(yè)內(nèi)的一個研討論壇上，茶歇的時候我忽然在人群中認出了那個熟悉的身影，心臟頓時激動得怦怦直跳。試探地喊一聲，果然是她，而且在回頭的那一剎，她也立即喊出了我的名字。

如同她曾留給我那些美好的記憶，原來我在她的心目之中，也并非是可有可無的路人甲。

我們開始約會。苗苗是個很容易滿足的人，只要是跟我在一起，去任何地方、做任何事情她都會很開心。我們會在看完晚場電影后坐在路邊攤吃碗熱氣騰騰的麻辣燙，也試過騎著自行車跑到郊區(qū)放風箏。我似乎又找回了久違的青蔥歲月。

我認定苗苗就是我理想的妻子人選。在交往一年半后，我開始醞釀著向她求婚。然而在那之前，國際金融危機忽然爆發(fā)，我的公司也隨之陷入困境。為了拯救我一手建立起的事業(yè)，我想了各種辦法，連名下的房產(chǎn)和車輛也全抵押給了銀行，但卻仍然不夠。

EMBA的學費早已交給了學校，我唯有打腫臉充胖子繼續(xù)上課。同時我的心中還存了一個念頭，如果能在同學中拉到風投，我的公司就可以起死回生。

拉風投的計劃并沒有想象中順利，所以當聽說許薇是代父親考察中國市場的時候，我的確有些心動。但我不愿背叛苗苗，其他男同學都對許薇展開了猛烈的攻勢，我卻沒有任何的行動。

今夜，許薇忽然塞給我的一張房卡，讓我不禁產(chǎn)生了些微的動搖。

一念之間

捏著那張房卡坐了很久，我終于決定先跟許薇見個面再說。

來到1208號房前，我先試著敲門，卻無人應答。已是深夜，四周很靜，如果再敲下去，說不定會引起別人的注意。猶豫了片刻，我有些作賊心虛地拿出許薇給的房卡刷開房門，閃身進去。

許薇的胳膊瞬間就纏在了我的脖子上，我不是圣人，想到這個被同班男學員捧在手心的女人惟獨選中了我，比白手起家還要強烈得多的成就感油然而生。然而剎那的迷亂過后，我忽然想起了苗苗，這喚醒了我腦中殘存的些許理智，我一把推開了許薇。

她美麗的大眼睛里現(xiàn)出迷惑的神色，就那樣含情脈脈地瞅著我，但我還是咬了咬牙：“對不起，我不是你所想的那種人。”如果她只是想找個床伴，那未免找錯了人。

許薇凝視著我，從這么近的距離望著她，我才發(fā)現(xiàn)她真是美得驚人，明明已經(jīng)卸了臉上的妝，她的肌膚卻仍然白里透紅、充滿光澤，這就是所謂的天生麗質(zhì)。她微笑了一下，手輕輕撫上了我的臉：“我知道，所以我才會選中你。”

我的心跳節(jié)奏忽然快了半拍，沒有勇氣再躲開她的手，只是有些遲疑地看著她：“你的意思是……”

“我需要有個信得過的能干男人在身邊，幫我管理我爸爸在中國的生意，而你是最好的人選。”許薇直言不諱。

我的心跳得愈發(fā)地快了。如此說來，只要我決定跟她在一起，她父親的雄厚資本就會成為我們搶占國內(nèi)市場的堅強后盾，到那時，別說我的公司能夠扭轉(zhuǎn)眼前的困境，就算再擴大幾十倍規(guī)模也不在話下。

我絕對沒有想過要拋棄苗苗，這一點直到現(xiàn)在我仍無比確定。然而當一個能挽救我一生事業(yè)的機會擺在面前時，我心中情感的天平瞬間就傾轉(zhuǎn)了方向。

觸手可及的幸福

事后我認真考慮過自己同許薇和苗苗之間的復雜關(guān)系該如何解決。我想的很簡單，先瞞著苗苗跟許薇交往，等到她父親的資金進入我的公司，再找個借口跟許薇分手。苗苗那么單純，只要我掩飾得夠好，她一定不會察覺，仍然會幸福無比地披上嫁衣，當我心愛的小妻子。這不是背叛，而是善意的欺騙。

我這樣安慰著自己。

然而第二天晚上，當我風塵仆仆地趕回家時，苗苗已經(jīng)離開了，留給我的是一封信和一張光碟。

光碟只放了幾分鐘我就臉色劇變，因為里面的視頻文件正是我和許薇在酒店房間里的纏綿畫面。急忙拆開苗苗的信，我?guī)缀跏谴竽X一片空白地讀完了它：

“跟你在一起的時候，我真的很幸福。雖然身邊的人都說我太單純，容易被男人欺騙。可是我相信無論貧窮還是富貴，我們都能夠一起走下去。幾個月前我跟家里人說想跟你結(jié)婚，怕我受到傷害的他們特地找人調(diào)查了你的情況，結(jié)果發(fā)現(xiàn)你的公司正面臨破產(chǎn)。我想你還不知道，雖然我出生于福建的一個小山村，但我的父親卻是擁有幾十億資產(chǎn)的企業(yè)家，我們家的人至今仍然保留著勤儉樸素的作風，這只是一種習慣。當知道你的困難時，我懇求父親幫你一把，然而他卻決定先對你進行一番考察。他雇了那個女人進入EMBA班，之后發(fā)生的事情我想你比我更清楚。我沒有想到他們是對的，你或許確實是愛我的，然而你更愛你的事業(yè)。我曾幻想你我之間存在著沒有雜質(zhì)的愛，即使一無所有，也能一起笑著面對。無情的事實讓我明白，那個人并不是你。再見，或許應該說，再也不見。”

我頹然坐倒在沙發(fā)上。曾經(jīng)有那么一個瞬間，真正的幸福與我觸手可及，然而我卻做出了錯誤的決定。如果時間可以倒流，如果我可以重新選擇，如果……

（編輯 遐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