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士州
河水在青石板下緩緩流淌,給人一份恬靜、從容,又給人一份婉約。偶爾經過的巷口飄出來一股淡淡的蘇幫菜的香味,讓人禁不住欲覓芳蹤而醉入其中。
緣分往往是一次不經意的遇見,一如我與千燈的這場邂逅。當我一觸接她的溫山軟水,忽然覺得全身心已經融于江南澄碧的水里,清凌的雨中,沉醉于古鎮千年積淀的文化氣息里,而當我踩著腳下有足夠魅力和底氣的青石板長街時,忽然覺得自己恍如徹底屬于她了。
靜下來,在青石板上感受慢時光
千燈不大,僅僅是江蘇昆山城南的一個小鎮,然而它靜坐江南一隅,依然像煙雨陌巷里走出的窈窕淑女,既不動聲色,又風情萬種,青石板鋪就的石板街承載著小鎮的千古韻味,如同走進戴望舒筆下幽靜的雨巷。石板街呈南北走向,徜徉石板街,靜靜地小巷里一塊塊青石板沿著高挑的廊檐延伸開去,一眼望不到頭。石板街很長,沿途的小巷旁逸斜出,四通八達,與石橋、流水構成了一幅淡淡的水墨畫。走進巷子你會發現最窄的地方僅能容納兩人并排行走。石板街北邊被稱作北大街,南端被稱作南大街,這里的民居,是江南特有的白墻灰瓦,屋檐邊高高挑起的像涼亭一樣的飛檐四面伸展著。無論是店鋪還是住戶,都是朱紅木柵花窗,盡管經歷著歲月的熏染,依然折射出昨日的痕跡,清淡分明。
乍一聽說千燈的名字,覺得有些蹊蹺,原來千燈古稱千墩,據漢史書記載:古吳越居三江,吳淞江畔有土墩九百九十九個,而昆山城南三十里處有一高土墩,于是人們稱為千墩。江南百姓素講康泰祥和,“墩”常常讓人想起墳墩,或許“千墩”與“千燈”音相諧,于是便喚著“千燈”,意為欣欣向榮之意。
古鎮千燈,所有民居因河而筑、臨水而居,形成“河街相鄰”江南水鄉的古樸風貌。如果說周莊、錦溪這些江南水鄉的粉飾有些厚重的話,那么千燈如文靜的少婦既安靜又從容,靜默中略顯曲徑通幽,有一種典雅,更有一種純樸。小橋流水間的慵懶時光不僅屬于老街坊們,也屬于各地游人,他們的神態是那樣從容淡定。河水在青石板下緩緩流淌,給人一份恬靜、從容,又給人一份婉約。偶爾經過的巷口飄出來一股淡淡的蘇幫菜的香味,讓人禁不住欲覓芳蹤而醉入其中。
洗盡奢華,讓心靈棲息
我們乘著一只小船駛進彎彎的水巷,船載著人,從一頂頂蒼老斑駁的洞橋中穿過,駛進了無盡詩意的畫卷里。盡管頭頂有船家為我們悉心撐開的篷子,擋住了視線。然而還是能從水巷的倒映中不時欣賞到黑白相掩的粉墻,紅漆明瓦的雕花鏤窗,參差不齊的石埠頭,古色古香的石拱橋……水,在悠悠晃動著,一切景致也在悠悠晃動著,把人心人情也悠蕩得清涼明凈。小船驀地一個拐彎,將一座座精雅別致的水上小樓呈現在我們眼前。
這里是縱橫交錯、河道密布的水城,所有民居都枕著小河入夢,這些小樓飛檐明窗臨水獨秀,像一道彩虹憑借水面倍增光色,又為水巷添了許多情趣,體現著實用與美和諧結合的藝術匠心。
清晨,當駁岸上的棒槌聲,水巷的吊桶聲,小舟咿呀的櫓聲喚醒了我,曙色中那掩藏在朦朧里的小樓便引起人無盡的想象,我想:在長窗半掩竹簾低垂的樓上,該出現一位素雅端莊的繡女吧,她面對著被水光照亮的小巧繡棚,凝神地走線飛針,閑來便倚著紅欄觀賞小巷景色,或是獨坐窗前撫動幽雅動人的古琴……也許這是由于受舊小說的影響,我覺得這些精巧的臨河小樓該是少女的繡房和對鏡梳妝的佳處。
當竹簾卷起,第一次亮出小樓主人的形象時,我畢竟有些失望了。原來,居住臨河小樓的是一對中年夫婦。每天,妻子為丈夫早早打開了兩邊的樓窗,在窗前泡上一杯清香的洞庭碧螺春,在幽幽的香氣中,丈夫便坐到了窗前,凝神工作起來。他在忙碌什么我一直琢磨著,直到幾天后我終于有緣跨上了這座小樓,才知道他是一位熱衷于藝術的工藝師,祖祖輩輩居住這里,幾代都是靠工藝維持生活的。他的這座小樓里簡直是工藝品的精美陳列室,到處是精雅美麗的工藝品,粗獷逼真的樹根雕,古風猶存的竹刻石刻……小樓四面來風拂動著他增添的白發,他正在制作一件“秦峰映月”的骨雕作品。潔白的骨料被磨制得似象牙般光滑,構成了秦峰塔,拱形的月牙。有趣的是船往前行,不遠的河面上一座座小小巧巧的臨河樓,飛檐翹角,還有雕花的長窗,仿佛跟他雕刻的工藝品差不多。哦,臨河小樓,無論是生活中的還是藝術里的,都像一艘在云蒸霞蔚里的小船,載著人朝美的意境中駛去……
感受古鎮的悠遠文化
石板街往南,大約五分鐘的行程就到了顧堅紀念館,原來這是昆曲鼻祖顧堅的故居。抬頭有一“顧堅紀念館”的牌匾,一個江南小鎮,竟成為“百戲之祖”的發源地,我決定邁步進去探其究竟。紀念館分上下兩層,樓下為戲曲發展展覽館,樓上有一古戲臺,戲臺大約五十個平方,頂部吊著精致的“藻頂”,它是古時的一種擴音設備,臺下擺放著桌子和許多凳子。臺上坐著一男一女兩位評彈演員正在撥動琴弦,纏綿的昆曲讓人感受到中國文化最婉約柔軟的部分,清亮的婉轉歌喉展現著毫不屈就的矜持。盡管我不能完全聽懂,但能從婉轉的樂曲里感受著溫柔水鄉的清音。據導游介紹,昆曲源自千燈,它成了元末明初千燈古鎮獨特的地域文化。起先它只是風靡于江南水鄉的南曲,后來由戲曲家顧堅在南曲的基礎上改成“昆山腔”。到了清末,由民間藝人魏良輔進行加工整理,使得昆曲呆板的唱腔,改變成了一種格調新穎、細膩委婉的昆腔。
出顧堅紀念館往南不遠處是“千燈草堂”,“草堂”里展示著一千多盞古代燈具。在長長的玻璃柜里,一盞盞燈具琳瑯滿目,每一盞燈具都向我們演繹著從古到今的悠遠故事。
最早的燈是一方鵝卵石,在被琢磨的凹槽里,古人注入油脂,然后用樹枝支撐起來。為了節省煤油,也有一種省油的燈,燈盞不過是雙夾的,一頭有一小洞,小洞里嵌入燈芯,燈盞里注入冷水,目的是為了降低油溫,減少蒸發。這種省油的燈具顯示出古人高超的智慧。
“草堂”的南邊是一大戶名宅構成的古建筑,那是偉大思想家顧炎武的故居。走進顧炎武故居,“貽安堂”為正堂,朱漆門樓十分精細,庭院里的亭、廊、橋、池、曲徑盤回。堂內許多名人志士為這位偉大的思想家題了詩,當年雄才大略的康熙帝南巡至此,揮毫寫下:“落照昆山掩玉色,遠分秦望感人思”表示對顧老先生的尊敬。庭院后面是顧炎武墓地。從顧園的亭臺樓閣,可以看出當年顧家的氣派。顧家四代進士,歷代在朝廷為官,庭院里的百年老樹,見證著幾百年的時光,難怪顧老先生在千燈呆了三十多年,當他發出慷慨激揚的“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時,也不曾離開這鐘靈毓秀的千燈,因為他獨愛千燈,千燈從容淡雅的氣質讓他升華著自己的靈魂。
輕風送來一陣茉莉花茶的清香,我的心動了,在離開千燈的一剎那,便被水巷清清的綠波浸潤了思緒;被潔白的石駁岸和波光鍍亮了記憶。驟然,一側悠揚悅耳的琵琶聲如青石板下的流水那般綿綿不絕,讓人深深陶醉,這時在我心中活著的那幅彩畫徐徐舒展了,化成一幅更美妙絢麗的長卷,長卷居中,就是難以忘懷的千燈古鎮!
(編輯 鳳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