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梅

張軍霞

紅梅嫁給劉二瘸子不過一年，就生了一個白胖的兒子。劉二原以為自己這輩是打光棍的命，沒想到老婆孩子都有了，樂得他晚上做夢都能笑出聲來。

劉二原本不瘸，他從小沒了爹娘，整天過著游手好閑的日子，除了家里的兩間破房子——一無所有，三十好幾了，也沒能討上媳婦。那天，劉二悶在家里喝酒，忽然聽到外面一片嘈雜：“快去看看，有人要跳樓！”

跳樓？小鎮難得有熱鬧看，劉二趕快趿了鞋出門，跑出沒多遠，就看到五層高的百貨大樓樓頂上，果然坐著一個紅衣女人，看模樣還年輕，人也長得怪俊，有什么事想不開呢，樓下黑壓壓圍了一大群人。

看到劉二來了，不知誰帶頭開始起哄：“劉二，老天爺給你送媳婦來了，還不趕快接著？”劉二還沒反應過來，只見紅衣女子一縱身，真的從樓上跳了下來。說時遲那時快，劉二伸出手飛快地往前跑了幾步，居然不偏不倚將女子接住，女子安然無恙，劉二卻被砸斷了一條腿，從此變成了瘸子。

劉二住院時，這個叫紅梅的女子始終盡心盡力服侍他。等到劉二出了院，紅梅主動說：“你為我摔瘸了腿，我要嫁給你。”劉二慌了神：“我可是個窮光蛋……”“有地方住就行。”紅梅果斷地和劉二住進了破房子里，她果然什么都不計較。

結婚沒多久，紅梅就看出了劉二好吃懶做的本性，她不急不惱，而是自己上街支了個攤子開始烙油餅。紅梅烙的油餅又香又軟，價格公道，童叟無欺，很快就有了不少回頭客，每天也能賺到不少錢。劉二在家照看孩子，紅梅賺錢讓他有吃有喝，倒也逍遙自在。

那天，紅梅像往常一樣出攤，忽然聽到“撲騰”一聲，她回頭一看，一個衣衫襤褸的男子，跪在她身后，臉伏在地上，不停地磕頭。“大兄弟，別這樣，這是剛出鍋的熱油餅，快拿去吃吧！”賣油餅快三年了，紅梅時常遇到前來乞討的人，她總會讓對方飽餐一頓。

不料，男子不肯接油餅，反而繼續磕頭，嘴里喃喃地說：“求求你跟我回家吧！”紅梅愣了一下，手里的油餅一下子掉到了地上，等到那男子抬起頭來，她更是變得臉色蒼白。那天，來買油餅的人，最后看到紅梅從兜里拿出一卷紙幣，塞到男人手里，那男人終于不情不愿地走了。

沒過幾天，這個男人居然再次出現在油餅攤前，照樣長跪不起，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紅梅氣沖沖丟下一卷錢，干脆收攤回家了。不知是誰早就給劉二報了信，他看到紅梅回來，不冷不熱地說：“怎么，聽說你賣油餅還養了個小白臉？”

紅梅不說話，把孩子抱在手里逗弄。第二天，紅梅還沒想好要不要出攤，忽然聽到門外有敲門聲，她打開門一看，有個七八歲模樣的小女孩，衣衫極為單薄，正蹲在地上發抖。“妞妞，你是妞妞？”紅梅一把抱住女孩，緊緊摟在懷里，淚如雨下。

那天，紅梅含著眼淚烙著油餅，又看著女孩吃下去，這才為她梳頭洗臉。劉二問：“這妞哪兒來的？”紅梅猶豫一下說：“這是我和前夫的孩子。”劉二惱怒地問：“我怎么從來沒聽你說過，哪冒出來的前夫？”紅梅一字一句地答道：“當初我嫁你，只有一個條件，別問從前的事情，這可是咱們早就說好的！”

紅梅是在19歲那年出嫁的，她原本不情愿，但是對方的彩禮是一頭牛。當時父親病著，弟弟還小，家里的田沒人耕種，一頭牛對那個貧瘠的家庭是多么重要呀。紅梅想，嫁了就好好過日子。沒想到，婚后不過兩年，女兒剛剛出生，他就和幾個所謂的朋友跑去搶劫，錢沒劫到，警察卻很快就到了。

丈夫被判了四年刑期，紅梅獨自帶著女兒辛辛苦苦種田守家，好不容易等到他刑滿出獄，以為苦日子終于熬到了頭。不料，平靜的生活過了沒多久，他又一次因為酗酒打架被抓了起來。紅梅徹底絕望了，她堅決地和他辦理了離婚手續，把孩子留給婆婆，跑到山外想找個工作，卻又連續碰壁，身無分文，這才出現了跳樓自殺的那一幕……

沒想到，前夫這次出獄沒多久，就多次跑來糾纏紅梅，她不肯跟他走，他干脆偷偷把女兒丟在她家門外。

劉二聽完紅梅的故事，默默地吸了幾口煙，然后才說：“你現在跟我結婚了，就該一心一意和我過日子，這妞不能留。”

當天晚上，劉二又去喝酒了，等他半夜回去時，家里早已人去屋空。

有人說，看到紅梅抱著一個孩子，手里還牽著一個孩子，往火車站方向走去了。

劉二后悔不迭，四處尋找，哪里還有紅梅母女的蹤影。

后來，劉二在抽屜里看到一卷鈔票，還有一張紙條，紅梅只留下了一句話：“我嫁人，已經瞎了兩次眼，再也不能瞎了心。”

從此，小鎮的人再也沒看到過紅梅。

（編輯 遐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