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櫛風沐雨”與“車載斗量”都是由兩個并列成分構成的,其中“雨”、“風”與“車”、“斗”都是表工具義的名詞。在360百科上有“櫛風沐雨”與“沐雨櫛風”兩個詞,皆出自《莊子?天下》:“沐甚雨,櫛疾風。”解釋均是:風梳發,雨洗頭。形容人經常在外面不避風雨地辛苦奔波。《現代漢語詞典》(第6版)中只有“櫛風沐雨”一詞,解釋是:風梳頭,雨洗發,形容奔波勞碌,不避風雨。《古代漢語詞典》(商務印書館,2010)中沒有“櫛風沐雨”一詞。“車載斗量”在360百科中出處注明為晉?陳壽《三國志?吳志?孫權傳》遣都尉趙咨使魏裴松之注引三國?吳?韋昭《吳書》:“如臣之比,車載斗量,不可勝數。”解釋是:用車載,用斗量。形容數量很多,不足為奇。《現代漢語詞典》中對“車載斗量”的解釋只有一句“形容數量很多,多用來表示不足為奇。”《古代漢語詞典》中出處注明為《三國志?吳書?吳主傳》注引《吳書》:“如臣之比,車載斗量,不可勝數。”解釋是:形容數量多。
當我們第一眼看到這兩個成語時,對于“車載斗量”,很容易就能翻譯成:用車裝載,用斗稱量。但當我們憑借同樣的語感去翻譯“櫛風沐雨”時,很多人就會望文生義地譯為:在風中梳頭,在雨中沐浴。”雖然也把“雨”與“風”定位為狀語成分,但意義卻與成語本來的意義大相徑庭。同樣是由并列結構構成,同時均是名詞含有工具義的成語,為什么會在人們的理解中有不同的差異呢?
首先,這種錯誤理解來源于人們的思維慣性。人們很容易定義車的功能是“運載東西”,斗的功能是“稱量東西”。但在我們的思維空間里,我們從來沒有定義過“雨水是用來洗頭的”,“風是用來梳頭的”。因為在我們的意識中,“洗頭”與“梳頭”所使用的工具是有定指的。我們洗頭一般用“井水”、“河水”等存在于地表或地下的水資源,而非“雨水”(除特殊情況下);梳頭一般用“梳子”,而非“風”。思維慣性讓一些沒有古文功底的使用者在最初看到“櫛風沐雨”這一成語時,就不會認為“雨”與“風”是含有工具義的,他們理解該成語的比喻義就會有難度。
其次,我們會望文生義的原因還有我們平常使用現代漢語的詞序習慣影響。現代漢語中,我們一般把狀語成分放在謂詞之前。“車載斗量”就符合這一詞序,所以我們憑直觀感覺翻譯成語也不會出錯。而“櫛風沐雨”就不符合現代漢語的詞序。這說明在該成語產生年代,古人還沒有對詞序問題進行嚴格的規定,所以會出現一些與現代漢語詞序不同的表達。“櫛風沐雨”一詞產生于戰國時期,“車載斗量”一詞產生于吳國(兩漢以后),根據孫良明在《中國古代語法學探究》上的劃界,先秦至漢初是中國古代語法學的萌芽時期,漢魏晉南北朝是中國古代語法學的產生時期。孫先生發現在漢魏晉南北朝時對古書的注文中就已經開始重視調整詞序的問題,如“子曰:‘泰伯其可謂至矣乎!三以天下讓,民無德而稱焉。【王曰:泰伯以天下三讓于王季。】《論語?泰伯》”[1]我們由此可以推測:產生于這一階段的成語“車載斗量”就更會注意詞序問題。而在中國古代語法學萌芽時期產生的“櫛風沐雨”沒有重視詞序問題也就可以理解了。
再次,古文中,“省略介詞”的影響也是造成人們錯誤理解成語“櫛風沐雨”的一個重要原因。我們在古文中常會遇到介賓短語結構中的名詞前省略掉介詞的情況,其中以地點名詞居多,在翻譯的時候我們會習慣性地補出該介詞。如《資治通鑒》里的《赤壁之戰》中有一句“海內大亂,將軍起兵江東,劉豫收眾漢南,與曹操共爭天下。”其中“江東”與“漢南”都是地名,翻譯時要加上介詞“于”,譯為“在江東”,“在漢南”。“櫛風沐雨”的“雨”與“風”如果被使用者理解為“雨里”,“風里”,就很明顯地被劃定為地點名詞了。按照語言習慣,我們會在“雨”與“風”的前面補出介詞“于”,就產生了“在風里梳頭,在雨里洗頭”的錯誤理解了。這些使用者雖然比沒有古文功底的使用者在對該成語的理解中更進了一步,自認為“在風里梳頭,在雨里洗頭”就是“人經常在外面不顧風雨地辛苦奔波”,因為人沒有閑下來的時間,所以只能“在風里(用梳子)梳頭”,“在雨里(用水)洗頭”。他們看似理解了成語的比喻義,實際上卻是“五十步笑百步”。
綜上所述,人們對“櫛風沐雨”這一成語的錯誤解釋主要來源于人們的思維慣性與使用習慣。人們應該擺脫現代漢語的語法限制來分析古代產生的成語,因為他們所依靠的語法體系是有差異的。同時在運用古代漢語語法中盡量避免“先入為主,慣性定義”的思維模式,小心求索,從成語產生歷史的角度去分析,這樣做也許才可以更好地避免對成語的錯誤理解。
注釋:
[1]孫良明,《中國古代語法學探究》,商務印書館,2005,第42頁
作者簡介:王穎(1992.4-),女,遼寧建昌人,現就讀于天津師范大學文學院,2012級漢語言文字學碩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