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狂的事

講述：母親 包新芽

記錄：女兒 葉 禾（富陽中學）

我記得你很小的時候就問過我，為什么我的眼睛上邊那個地方有一條黑線。哈哈，我這個是不用畫的“眼線”，是洗不掉的，是像刺青一樣紋在那里的妝。疼不疼？當然疼，畢竟是肉啊……

那是1994年，我沒考上大學，在毛紡廠幫你舅舅打工，工作還是蠻清閑的。有天一個高中同學來找我玩，我看到她，突然覺得她好像哪里變漂亮了。她神秘兮兮地告訴我，她去縣城紋了眼線。我心里好生羨慕，正好我那時候一只眼睛下面有個丑丑的疤，我對著鏡子照了又照，想象著自己如果紋上眼線會怎么樣，能不能遮掉那個疤……我問她刺的時候疼不疼，她說，疼就幾分鐘，好看幾十年啊！好吧我承認，這話對那個年紀的我來說，實在太有殺傷力了。

我和她約好了時間，一起坐著公交車去了縣城。當然是瞞著我爸，也就是你外公，我這點小聰明還是有的，你不也常這么做嗎，先斬后奏——說實話，在車上我心里還是七上八下的，忐忑不安了一路，想著要是被你外公發現了怎么辦啊，要是那個師傅刺得不好怎么辦啊，要是刺到眼睛怎么辦啊……到了縣城，我都想放棄了，但同學已經跟那個師傅說好了，反悔總不好意思，就咬咬牙去了。

那家店……喏，好像就是北街上的那家，以前我帶你去買過鞋子的。工具看起來很簡陋，反正蠻可怕的樣子，然后刺的時候我全程都在殺豬似的大喊大叫，那個師傅倒是很淡定，大概是看多了吧。刺完以后，我一個勁地照鏡子，總是覺得很別扭，但是比疤好看多了，可是我這樣一個一直以來的乖女孩做出這么“趕潮流”的事真的行嗎……

這事很快就被你外公發現了，被狠狠罵了幾句，不過木已成舟，他也拿我沒辦法，哈哈！那時候還很得意呢，逢人就炫耀一下。其實也沒特別好看，就是年輕的時候不做一些瘋狂的事，總會覺得遺憾的。

女兒的話

我很久以前偷偷看過媽媽年輕時的照片，和我很像，圓圓的臉，戴眼鏡，在照相機面前羞澀又拘謹，一看就是很乖很文靜的樣子。她現在基本不化妝的，她說化妝品貴，而且沒必要——她在公司里當會計，辦公室外面就是廠房。但她對我穿什么、穿得暖不暖好不好看很重視。她的眼光很好，選的衣服鞋子又舒服又好看。每次看到她眼睛上的那條黑線我就想，那一定很痛啊，媽媽以前一定很愛漂亮，而看看她現在穿的衣服我就會覺得難受。我二姨的女兒成年了賺錢了，就給二姨打扮，我也想這么做——等我長大有錢了，就帶媽媽逛街，讓她穿得好一些——她有一張不顯老的臉，眼不尖的人總認為她是我姐姐，所以打扮起來一定很漂亮！

我也很驚訝她會說“年輕的時候不瘋狂一下就可惜了”，哈哈，不愧是我老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