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業禮物

講述：母親 盧蓮清

記錄：兒子 滕盧濤（樂清中學）

有些事呀，是很難忘記的。

那年馬上就要初中畢業了，不知道誰在說，要互贈畢業禮物。我們的班長是個高高帥帥的男生，普通話說得很好，也不知道是哪里學來的。就因為這個，我對他很有好感。你別笑，可不只是我，班里好些女生都對他有好感呢。那時候心思單純，沒想要怎么樣，就是想送他一個畢業禮物。想來想去，決定去買本小冊子，能寫點留言什么的，因為以后可能就見不到了，說不定他偶然看到這些字還能想起我來，也算是留了一個念想吧。

但家里絕對不會有給我拿來買小冊子的閑錢。我去小賣部看了，一個印花的冊子，要七角錢，鏤空的藍色硬面，看上去十分洋氣。我想象著班長在這小冊子上一筆一畫寫字的樣子，決定幫人干活去賺錢。

那時候只有我弟弟，也就是你小舅一人知道這件事。

剛好那時候有人種的水果成熟了，我去幫他摘一天，能賺兩角，也就是說只要四天就能賺到買冊子的錢。那四天，我沒去上學。

山里沒什么路，水果摘下來，裝進筐里，再挑下來。我記得那天陽光特別毒，還沒有風，我臉上被曬得很痛，累得都想哭。但一想到窗邊班長挺直的背影，就感覺又有了力氣。他有件白襯衫，每天都是干干凈凈的，不像我們班其他那些泥球一樣的男生。

第二天下雨，我還是去了山里。那個雨真大呀，打在臉上都快睜不開眼了，你小舅跑來找我，給我送傘。

他說：“姐，別干了，別傻了，有什么用呢？”他還想說，但停住了。我知道他想說什么。就他一人知道我為什么來摘水果。

我就當什么都沒聽見，繼續摘。你小舅干脆把傘扔了，和我一起摘了起來。我叫他走，他犟得像頭牛。

四天很快就過去了，那人看我一女孩子也不容易，給了我一元錢。你知道那時候的一元錢意味著什么嗎？一元錢就是一年的學費啊，家里種田，賺一元錢不容易。

我攥著手里的錢，想著明天就去買本子。夜里，我坐在臺階上，你小舅悄悄地坐到了我身邊。他說：“姐，我能不能和你一起去打工？”我以為他不想念書了，趕緊罵他，說還指望他考大學呢。他說他不想考大學了。我扇了他一巴掌，我出去打工，就是想讓他能考大學呀。

你小舅哭了。他說，家里窮，他在學校連支鋼筆都買不起，有人笑他，他真的不想讀書了。

我愣了，我從不知道這些事，我忽然感覺心里很難受。我對他說，姐給你買，買最好的鋼筆。

第二天，我給他買了支鋼筆，是店里最貴的那種。一直到畢業，我也沒給班長送小冊子。不過，聽說他收到了好幾個冊子。

你問我后悔不后悔？這有什么好后悔的呀……好了好了，故事講完了，你說今天這好端端的，非得把我心里弄得酸酸的，臭小子……

兒子的話

聽完這個故事，我發了一會呆。媽說她為了弟弟不后悔，是呀，舅舅后來考上了大學，成為了家族的驕傲。可是我在猜，那本沒有買到、沒有送出的小冊子，一定沉沉地在媽媽心里壓了好多年，它的分量也許并不亞于舅舅的那本大學畢業證書。有遺憾，或許才是值得回味的青春。